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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黑白借款作聘礼,惹是非活人充死人

大明朝的科举考试共分三级,曰乡试、会试和殿试。 乡试取中者为举人,民间俗称举子、孝廉或乙榜。 会试取中称“中式举人”,殿试再中,方成进士。 进士按名次又可区分为一、二、三甲。一甲三人,分别为状元、榜眼、探花,赐进士及第。二甲若干人,赐进士出身。三甲若干人,赐同进士出身。 是故,举人与进士之间,虽科名相邻,含金量却有云泥之别。洪武年间,国家正值用人之际,举人出身还能得以重用;到了隆万年间,举子、贡生早不稀奇,而官场独重进士,举人便与大僚绝缘,只能捡边角料的芝麻小官当当,大多是苦活累活,还要备受冷眼,甚或在出事之时,被同僚推出为进士官顶缸。 不过,举人虽在官场失意,在乡间却得意极了。一来,大明朝为安定天下士子之心,特准举人可无限次考取进士;二来,举人虽比不得进士,却也刚好跨过了当官的最低门槛,只要他肯入国子监坐监,满了年限,或是直接参加吏部考试,都可以选官。如此一来,前途是否无量另当别论,到底与升斗小民不一样了。 先是要改换门庭,旧门槛要加高,门前要竖旗杆,门上要悬挂举人牌匾,以示身份;接着要准备接受投献,有送吃穿的,有送银钱的,还有送奴仆的;投献自然是有求,为的是举人老爷能与地方官员说得上话,要命的官司纠纷,他一张纸条即可居间斡旋;更有出风头、露脸面的事,也非举人老爷出面不可,小则红白喜事赞礼,大则催缴税赋赈灾动员,无一事离得开举人老爷们。 柳家从前发达,正是赖柳大郎这枝祖上出了个举人老爷的缘故;现今他们这枝不行了,柳祥这枝却有枝繁叶茂之势,只因柳祥几年前考中了举人。 对于柳祥这位族中伯兄,静临这几日多有耳闻。婚礼赞礼是他,丧礼赞礼还是他,戚氏和柳平日常挂在嘴边儿念叨的,也是他。 冉静临着实想不明白,今夜前来赴约的,竟然还是他。 “怎么,不是彦兄,教娘子失望了?” 柳祥将静临的表情收入眼底,满意地笑了。他的下庭略长,笑起来下巴向前伸展,整张脸顺势凹陷进去,只留眼睛透着两点光。他踱着方步往前走,打量了灵堂周围一圈,方才又将目光停留在静临的脸上。 “这么大的宅院,”他似乎很惋惜,“没有奴仆成群,也没有锦衣玉食,委屈娘子了。” 静临保持着扭头的姿势,看起来有些僵硬。她知道今日这事着实是自己冲动了,若想能善了,每一句话都得慎而又慎,不能慌。 柳祥走进了,静临心如擂鼓,若是他直接用强,自己该如何……柳祥却微微弯了腰,将一只手伸到自己前面,“地上凉,快起来吧。” 离得这么近,柳祥的五官依旧被下巴包裹着看不分明,那两只发光的眼睛却教静临看清楚了,是一对小而圆的老鼠眼。 伸手递给他,便是有和奸之意,他定会顺势将自己搂住;不递给他,此人目露凶光,强行非礼之下,戚氏和柳平会不会顺水推舟,直接将自己嫁了? 静临缓缓转回僵硬的脖颈,她看了一眼灵前被风吹得微微拂动的素麻帐幔,起身在供桌上取了一支香,递到那只伸过来的手中,“伯兄来了,给大郎上柱香吧!” 柳祥把玩手中的香,目光玩味。 静临勉强自己给了他一个媚笑,“不然,大郎会生气的。” 柳祥白日里只看到了这小娘子的哭,倒是头一次看到她笑。这一笑,眼角眉梢都是风情,浪得人骨头发软。 趁柳祥上香,静临悄悄向侧边移动身子,直到帐幔之前。 柳平此刻与她一布只隔,心中早就慌得没了主意:竟然是瑞和兄,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戚氏白日里大闹了一场,好歹被柳平劝住,此时正和老苍头一起,举着榔头躲在另一侧的幔帐之后。她心里恨得要命,见这丧门星第一眼她就知道,这是个不安分的下作胚子,果然当晚就克死了大郎,现如今又招惹上柳祥……若是这贱人私下里跟了柳祥也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待会她叫起来,教祥老爷看见了自己这一家人,该怎么收场! “啊!” 静临心一横,尖叫一声,吓得柳祥猛回头。 “我、我好像看见大郎了!” 静临颤声指着柳祥身后一侧,“就、就在那!啊……大郎,你别过来,啊——” 柳祥头皮发麻,低喝道:“鬼叫什么!我怎么没看到!” 按照计划,此时柳平该出场了。他只需在两幔之间、灵堂之后现个身形;再不济,他只要轻咳一声,装成柳大郎的声音说句话,或是随便弄出些动静,也足以骇住柳祥。 <

> 即便戚氏和老苍头不敢袭击柳祥,静临也可趁此机会逃走,借机全身而退;柳祥的心思,保不准就此熄了。 可柳祥已经四下张望了一圈,柳平竟像是死人一般,毫无动静。 柳祥好歹是个举人,一吓不得手,再看静临大呼小叫、煞有介事,心中立时便明白过来:小娘子吓唬人呢! “死鬼有什么好怕的?” 柳祥一步步逼近,“他那么疼你,新婚之夜为了你,连性命都不顾了,怎么舍得为难你呢?” 静临退无可退,身后就是帐幔,幔后就是柳平。她几乎可以隔着帘子感受到柳平身上的温度。 “伯兄说笑了。奴家忽然记起,婆母和小叔还在等奴家……先行一步了。” 言语错乱,静临已处下风。 柳祥猛地扑上来,静临站不稳——柳平悄悄向后撤步——静临被压倒在地上,身下垫着幔帐一角。 “柳平!你要眼睁睁地看着长嫂在兄长灵前受辱吗?” 静临的哭叫像一把火,轰地将柳平架在火上烧了起来。与静临相看的是他,拜堂的也是他……他分不清自己的煎熬是小叔的煎熬,还是丈夫的煎熬……可是他实在害怕,他不敢得罪柳祥。 “还在这虚张声势?”柳祥淫笑,“待会你也这么叫——” 静临使出浑身力气,狠狠拉下灵堂的帷幔。 柳平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身上颤抖着,一张白脸扭曲着,好像被柳祥侮辱的人是他。 柳祥哪想到真有人在,呆愣之间,静临趁机将他一推,起身冲向另一侧的帷幔——戚氏呆若木鸡,手里还举着榔头。 “行啊!” 柳祥从地上爬起来,掸掸衣上的灰尘,用手指着柳平的脸,“三秀,你行啊,长本事了!” 柳茂行大,人称柳大郎;中间一个兄弟夭折了;柳平行三,因是个童生,在县学读,质彬彬,一表人才,比柳茂有前途,所以不称三郎,称三秀。 三秀结结巴巴:“瑞、瑞和兄,误会,闹了一场误会。” 戚大娘一扔榔头,一屁股坐在地上,嚎:“我的老天爷,你开开眼吧,这都叫什么事啊!” 静临冷笑:“什么事?柳祥夜闯民宅,妄图霸占弟妇,婆母刚才看得不够清楚吗?” 戚氏立即从地上跳起来,指着静临破口大骂:“丢人现眼的小娼妇!才几天你就守不住了,勾引了祥老爷,还带累全家一起跟你丢人现眼,我们老柳家的脸面都让你给丢尽了!你娘怎么养的你,老娼妇生得个小娼妇,从徽州骚情到宛平,败坏我们老柳家的门庭!” 戚氏颟顸无礼,言语粗俗,左一个小娼妇、右一个小娼妇,静临气得打哆嗦,想还嘴,只觉得唇齿都粘在一起,口中又干又涩。 柳平则是屁都放不出来一个,比他哥更像个死人。 还是柳祥不耐烦看闹剧,冷笑道:“行了,大娘也别演戏了,你们全家老小一起出动,不就是打量多要些聘礼?” 戚氏一听聘礼,立刻收了声。 哪料到柳祥嗤笑一声,话锋一转,“看在亲戚的份上,她的嫁妆我不要了便是。” 戚氏急了,又畏惧柳祥权势,不敢直接还价,只咧着嘴,揣着手,“这个……这个……” 静临才听明白,原来人家三言两语竟然就把自己卖了,她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儿,更得嫡母教养,识断字,怎能轻易卖给别人做妾? “谁说我要嫁?”静临怒极反笑,“你们好大的胆子!按我《大明律》,寡妇再醮听凭自主,你们敢逼嫁?” 柳平如梦方醒,嗫嚅道:“是、是啊,嫂嫂说的没错,这不合律例。” 不用柳祥亲自出声,戚氏已经先开口训斥,“呆子!什么律啊例的,小娼妇的话你也信?” 静临:“我要告官!” 柳祥笑道:“弟妹懂得还不少。” 他从怀中抽出一张纸,抖在静临眼前,“看好了,白纸黑字,五十两纹银的聘礼已经收了,别说是到衙门,就是到了金銮殿上,你也得嫁!“ “今收得柳祥纹银五十两……这明明是借款,与聘礼何干?” 柳祥又将那在戚氏眼前晃了晃,“大娘,你说,这是借款还是聘礼?” “娘!怎么回事?” 戚氏心虚,不敢看柳平的眼睛。 她是个信佛之人,又一心想着让柳大郎走得体面些,可隆兴寺的师父又太贵,她便私下里去找柳祥借了五十两银钱,想着收完街坊的随礼,再把这钱还上就是。不想来的人不少,给的钱却不多。只

有那日一个姓段的给了二十两银子,也被她给花出去,买了隆兴寺的一个长生牌位。 柳祥平日很是照顾亲戚,为人也大方……戚氏心存着侥幸,万一祥老爷开恩,这钱就不要了呢……哪想人家随身带着借款,可把她唬了一跳。 “聘礼、聘礼,自然是聘礼。”戚大娘忙不迭承认,她心中账目算的清楚,冉静临是个不安分的,未必养的住,不如嫁人抵了账,家里也少一张吃饭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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