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约一刻钟,秋云事不宜迟,推开门,除周姑爷房间偶尔传来的咳嗽声,院中静悄悄的。
伺候周姑爷的小丫头正好端盆水从院中经过,秋云拉住她:“小妹妹。”
丫鬟被人陡然拉住,水差点洒出来,她朝秋云仰起肉团子的脸,认出是二爷的亲戚,又低下头,小声道:“姑娘有何事?”
秋云笑道:“我想找我姑姑,就是二奶奶,可知她在何处?”
丫鬟歪头想了想道:“二奶奶刚出前门到铺子头去了。”
秋云又问:“那我找银琴姑娘说会话,她住哪间房,你可晓得。”
“银琴姑娘和老太太住正房里头,过了耳房院里正中那间。”小丫鬟殷勤问道:“要不要我领姑娘过去?”
秋云摆手,笑着谢过:“我自己能找去,不耽搁你,快忙去吧。”
屋内周姐夫阵阵咳嗽声响起,小丫鬟吐舌,慌慌张张又跑了。
因为是老太太的房间,门厅处自有丫鬟把守,秋云认出是周老太口中的四春。
“四春姑娘。我找银琴姑娘说会子话,姑娘在里头么?”
四春见是她,眼睛闭了闭,歪侧身子,拿半边脸对着秋云:“姑娘没在里头。”
秋云无视她的不客气,笑着坐下,手把椅子两边扶手,做出客人的派头来:“那我便慢慢的等,烦你为我冲杯茶来。”四春一双眼睛鼓鼓瞪着,手背在后头,就不动。
银琴从里头出来,见四春像乌骨鸡似的盯着秋云,秋云懒懒坐在椅子上,眼睛看向堂柱上的字。
“怎么秋云姑娘来了,四春妹妹也不叫我一声。”银琴拿绣棚子轻轻敲四春的胳膊。
四春立刻如泄气蛤蟆,搓着鼻子,不好意思道:“她才来呢?”
哪怕听见银琴的声音,秋云依然没回头,读柱上的字:“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回过头,笑着问银琴:“妹妹你说这诗写的好不好?”银琴微微一笑,有些羞赫道:“想不到姐姐还懂诗词,我只会做针线,识字不多。”话说的诚恳,并没有讽刺秋云的意思。
“那我们就不聊诗,聊聊……”秋云顿了下:“你先叫那个丫鬟下去。”秋云手指正在旁听的四春。
银琴瞥了四春一眼,好歹她还是给表姑娘些面子,冲秋云甩个大白眼不情不愿的夺门而去。
银琴在秋云对面坐下:“难为她的,原也不是伺候我的丫鬟。请云姐姐不要见怪,四春是率直了些,但不是有意冲撞的。”
“好了。”秋云打断她的话:“我不是来和你说废话的。”
目光收紧盯住银琴:“我问你一句话,若不回答,便当我没说过,若你回答,便听我继续说。”
银琴微微有些发怔,她周围接触的姑娘虽说都是商贾人家,但未见过如秋云这般爽利的人,也许农耕之家是要洒脱些。她低声道:“姐姐且说吧,我听着。”
“我说你。”秋云站起身,走到她身边,附耳低声道:“想不想嫁给周家表哥?”
银琴朝后收紧身子,花棚惊掉在地,洁白绢布上所绣重瓣牡丹滚落两圈,仿佛花瓣都震松了。银琴忙想去捡,却被秋云拉住手臂:“银琴姑娘且说是也不是?”
“云姐姐这样问可是要羞死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怎好狂妄做主。”她挣不开秋云的手,捂住脸,一抹红色从她耳根子钻进白色交领内。
“和大家闺秀说话就是麻烦。”秋云放开抓她的手臂:“你就说是也不是。”
银琴闷了会儿,秋云只看院中景象,提防张桦突然归家。
“姑奶奶,是有这个想法。”她还想去捡牡丹刺绣,秋云未拦她,她捡起拂拂上面的灰,脸还红彤彤的:“我只觉得周表哥斯斯,常指点我针线上的功夫,从不藏私。”后头那句轻的像蚊子扇翅:“是个好人。”
“那你随我来。”秋云冲她招手。
银琴有些犹豫,听秋云又说:“拿上你的刺绣。”
说完已踏出门槛,站在门外等她。
银琴闹不懂秋云的目的,咬咬牙,心一横,跟着她去了。
走到后头罩房。说实话,银琴平常不爱来这个地方,她不喜欢二表婶,总觉得她说话,像带刺,人也很轻狂,加上默默心痛二表叔,听他呻吟心里头难受,更不爱踏足此地。
不知道周姐夫是吃药睡着了,还是好些了,院子里未闻咳嗽声,安静的像夜里,略有些异样。
秋云领她进到周兴所在的房间,拉开床前帷幔对她说:“你表哥被人喂了药,睡死去了。”
银琴脸上红潮已退,见表哥呼吸均匀的睡在床上,人来也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