嗅了嗅那肉汤的味道,青娘只觉得食指大动。 她仍是抱着虎哥儿,由着裴显峰将这一大碗肉汤喂着她吃了下去,待一碗热气腾腾,鲜香味美的肉汤下了肚,青娘只觉周身上下都是舒坦了许多,就连额上也是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手脚也是暖和了起来。 “青娘,你带着虎哥儿先在这里歇着,我进城一趟,买些东西回来。”裴显峰叮嘱。 听说他要进城,青娘的心立刻收紧了,“不要去,相公,官府在抓你,说是连缉拿你的告示都贴出去了,上面会有你的画像。” 那些人会诬陷裴显峰是大燕的细作,会将他投进大牢,兴许还会杀了他…… “别担心,我会乔装进城,不让他们认出我。”裴显峰温声安抚着妻子,他的目光在虎哥儿的面庞上划过,“虎哥儿太小,这里又太简陋,不去不行。” 青娘也晓得丈夫说的是对的,单说他们这一次离开家来到这里,什么也没有带,就连她以前准备的包袱也都丢在了家里,大人还好凑合,可是孩子呢?怎么凑合? 她想了想,与丈夫说道,“相公,我收拾了一个包袱,里面有我们的衣衫和虎哥儿的衣衫,还有虎哥儿的尿布之类的,就在咱们床头上,里面还有我们积攒下来的银子……” “家里没法子再回去,若就为了这么点东西陷入囹圄,实在没什么必要。”裴显峰晓得青娘舍不下家,也舍不下他们积攒的血汗钱,但事已如此,再不舍也只能舍下了。 “那,你身上有银子吗?”青娘也不坚持,只觉得担心,“去了城里,你要拿什么置办东西?” “我自然有我的法子,”裴显峰微微笑了,轻轻抚了抚她的面庞,“记得我的话,带着虎哥儿好好地待在屋子里,无事不要出门,也许那些官差还有村民会进山来找咱们,咱们这里偏僻,他们虽然找不到这里,但你可能会听见他们的声音,记住,不要答应。” “嗯。”青娘用力地点了点头。 “真乖。”裴显峰心里一软,看着眼前的妻儿,不免更是觉得自己肩上的责任重大,一举一动都要小心才是,他必须要保住自己周全,才能保住妻儿的周全。 裴显峰临走前又是为青娘烧了一罐热水,用皮褥子将娘俩都是盖得密不透风,又在附近走了两圈,确认附近并没什么凶兽的痕迹,方才离开。 青娘轻轻拍着身旁的儿子,她和孩子现在倒是舒舒服服地躺在了床上,可一想着裴显峰要走很远很远的路才能进城,还要冒着风险为她和孩子买回来东西,青娘心里只觉得酸酸涩涩的,就算他是大燕人又怎么样呢?她也决不能辜负他,舍下他,背弃他啊。 “咋会找不到那小蹄子?” 田玉荣一脸的纳罕,一面搓着衣裳一面与身旁的几个妇人说道,“里正和族长不是带了好些人上山去了吗?都没消息?” “没哩,这一家三口也不晓得是去哪了,十几个汉子在山上找了一天也没把人给找出来。” “要说来也不怪,那裴显峰之前就老爱往山里去,大山里他肯定比谁都熟,他要藏起来,谁能找得到他?” “那多吓人啊,他要是哪天想报复,提把刀来咱村子里杀人可咋整?大燕人凶残的呀。” 几个妇人叽叽喳喳的,田玉荣在一旁听着,虽说一直没有找到青娘一家人的下落,但田玉荣心里还是痛快的,这个天气,青娘和裴显峰又拖着一个孩子,就算是进山躲起来怕也难以活下去,青娘那身子本来就不争气,虎哥儿又小,就算不死这娘俩只怕也要被扒一层皮。 田玉荣心里舒坦了,只将衣裳搓得“刷刷”响,她倒是要看看,这村子里谁还敢笑话她! “哟,丫儿她娘,你快回头瞧瞧,你当家的过来了!” 一道洗衣裳的妇人中有人对着田玉荣开口,田玉荣闻言向后看去,果真见李绍康手里提着一根木棒,向着这边大步走了过来。 瞧着他气势汹汹的,田玉荣心里倒是也有些怯,但一想着周围有那么多街坊,料想这李绍康也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自打青娘家出事后,她和李绍康在家里也没少闹腾,最严重的一次直接将李老爹给气厥过去了,自那以后李绍康倒是老实了一阵子,今儿也不知道是抽什么疯。 “你干啥?”田玉荣放下了手里的衣裳,与李绍康问道。 “我干啥?我打死你个黑心肝的娘们!”李绍康说着,抡起木棍就要向着田玉荣打下来,周遭的村人见状都是纷纷上前劝阻。 李绍康显是气急了,只对着乡邻们喝道,“都别拦着我,我今天打了她就把这娘们给休了!有她在,我们老李家过不上安生日子!” “就你这么点家底子,你把我休了你就得打光棍!”田玉荣见李绍康被人拦住了,胆子也是大了起来,插着腰对着丈夫喝道。 “打光棍就打光棍,我一辈子睡凉被窝,我也要休了你这个婆娘!”李绍康挣开村人的拉扯,上前抬起一脚向着田玉荣身上踹去。 田玉荣被他踹倒在地,一把抱住了李绍康的脚,险些将李绍康拽倒,她披头散发,只在那里哭骂道,“你个丧良心的,你有本事跟里正跟族长厉害去,他们把你妹妹关起来你不是一个屁也不敢放,就会打自己媳妇,你算什么英雄好汉?你就是个怂包!” “你……你这臭婆娘……”李绍康气极了,手指着田玉荣颤着声喝骂道,“你就是眼红,眼红青娘嫁得好,又生了个儿子,你这恶毒的娘们,我今天要不揍你一场,我还算什么男人?” 李绍康说完,抡起巴掌向着田玉荣扇去,一时间河坝上闹腾极了,充斥着男人的叫骂
声与女人的哭嚎声。 青娘喂饱了儿子,从自己的衣衫上撕了两块布下来留给儿子充作了尿布,收拾好孩子,青娘瞧着自己凌乱的衣衫倒是忍不住笑了,心里只想着若再这么撕下去,她非得变成野人不可, 笑完后,青娘想起丈夫,一颗心又是沉甸甸的起来,一旁的虎哥儿仍是不知愁滋味,吃饱了奶,又换上了尿布,虎哥儿挥舞着小手,嘴巴里不时发出“哦啊”的声音,瞧起来似乎十分高兴。 青娘逗了一会儿孩子,见炉膛里的火光暗了些,遂是上前在里面又是添了两块木柴,她悄悄走到了门口,细心听了一会儿,外面仍是静悄悄的,山里的时光显得格外的漫长,而裴显峰已是走了一天一夜了。 青娘心里有些发慌,刚要起身离开,但很快,她捕捉到了一记熟悉的脚步声。 是裴显峰,是他回来了! 不等他叩门,青娘已是一把打开了房门,门口处果然露出了他的身影,他披着一件大氅,头上戴着一顶斗笠,几乎将半张脸都遮住了,下巴上还粘了一副大胡子,若是让不熟悉的人瞧见了,还会以为眼前的是一个陌生人。 裴显峰抬起头向着青娘看去,有笑意从他的眼睛中露出,他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背上也背着一个大包袱,快步向着青娘走近。 青娘赶忙将他迎进了屋,瞧着他这一身装扮,青娘忍不住地想笑,“相公,你这身大氅从哪儿来的?还有这胡子,我差点都没认出来。” 裴显峰的黑眸雪亮,他凝视着眼前的妻子,低声问她,“我扮成了这个模样,你还是能一眼认出我?” 青娘含笑点头,“嗯,不管你扮成什么样,我都能一眼认出你。” 裴显峰心里说不出的柔软,他一把扯下了自己的斗笠与大氅,将青娘抱在了怀里,俯身寻到了她的嘴唇。 “唔……”青娘笑着从他的怀里微微挣开,与他嗔道,“快把这胡子取了,扎着我疼。” 裴显峰也是笑了,将自己的大胡子取下,露出了那张精悍英武的面容。 “瞧瞧我给你们带回了什么。”裴显峰说着牵过青娘的手,与她一起将自己带回来的包袱打开。 青娘瞧见里面有两身女式衣裳,里衣外衣甚至包括贴身小衣与鞋袜都是齐全的,簇新的,此外还有两套婴儿衣衫,以及婴儿的小鞋子,甚至还有十几块柔软的棉布,是长条型,显然是给孩子当尿布的。 另一个包袱里则是各种吃的,有肉干果脯糕饼点心,每一样都是用纸包包好,种类丰富,应有尽有。 最大的一个包袱里则是一些过日子少不的东西,譬如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之类的,也真是难为了他,这么多的东西,也不晓得他是怎样背上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