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扫过语漓，见她正在打赏身边的宫女，满面春风，好不得意。 奇怪，卫弘不过两月前宠幸过她几日，随后更不见再问过她，怎的她竟还有闲钱打赏下人？后妃失宠，月俸钱都未必能按时发放，日子过不下去时也全靠着本家接济，而宗政阖府几乎对她态度一致，谁会来接济她？ 闭眼盘算了时辰，想起进药的事，总还是得将她们请出去避人耳目啊。 抬手唤来春玉，着她将前几日进贡来的冻顶乌龙取来，又故意偏了头向着众后妃的方向，对春玉吩咐：“听闻近来圣上政事繁忙，已好几日不曾好好歇息了，本宫病着也不便去探望，你且将这冻顶乌龙送去紫宸殿罢，也算聊表心意问候。” 春玉看我神情已了然，领了命立即快步出门。 这厢听到我的话众人静了下来，语漓上前几步，俏笑着说：“不怪圣上疼爱翊淑妃，娘娘在病中都费尽心思、想着法子体贴圣上呢，我们姐妹们自是该向娘娘学着才是！” 她一句话已然挑起了周围女子们的妒火和不屑，一时间叽叽喳喳闹成一团，句句话中藏锋，字字见血。 李才人也挪步到她身边，斜睨着我道：“可不是么，臣妾哪怕有翊淑妃一半的心，圣上也不会大半年没召幸过。” 语漓扬起嘴角看着她，眼角余光却扫着我，“那你还不赶紧学着，等着韶华流逝，怕是圣上都认不得你了！” 我好笑地听着她们所言，只觉如戏，懒得再说什么，笑一笑便继续假寐。 谁知这边话音将落，那边就听见桂子淮的尖细嗓音问安。 几人一见卫弘身边的公公到此，都禁了声，李才人脸上讪讪泛红低下头，语漓倒满不在乎地后撤一步隐在人群中。 “老奴给翊淑妃请安，翊淑妃安好！”他手中还捧着一只长型金丝龙纹锦盒，待我赐座，他将锦盒揭开捧在我面前，说道：“圣上已经品了娘娘的茶，口味甚好。圣上体怀娘娘在病中的惦念之心，说娘娘喜爱写字养性，特将此支仅用了几日的御笔赐予娘娘。” 我从卧榻上起身，行了礼接过御笔，托了些道谢的话与桂子淮。 又叫春玉取了方祥云纹锦盒来，递与他，我笑道：“这只玉把件也是前些日子进贡来的，桂公公看着如何？” 桂子淮看着玉眼前一亮，弓着腰连声说好。 我一笑，“本宫第一眼瞧见这玉把件，就觉得很合桂公公脾性。若是公公不嫌弃，拿去把玩便是了。” 桂子淮笑得脸上五官皱了一团，谢过后将锦盒收好，正准备离去时，又回转身看着屋里一群后妃，肃色说：“翊淑妃还未痊愈，御医说了要静养，各位娘娘若是有兴致玩乐，也该另寻他处，若是扰了翊淑妃养病，圣上责罪下来不知谁担得起？” 众人闻此皆散去，唯独语漓留在人群最后，临到门前又转头睨我一眼。 春玉端药来我跟前，我看着一碗浓稠汤汁，缓缓开口：“倒了吧。” 她看我一眼便将药端了下去，片刻回来后伏在我耳边说：“娘娘若是想托病也不能用这折损身子的法子。奴婢知道一种药，是先帝时几个后妃争宠用过，服下后脉象紊乱，御医也无可奈何。” 我狐疑地看向她，“既是先帝时用过的，总会有人看出来。” “娘娘放心，太后当年查过此事后这药就没再出现过，御医署里知道这事的御医也没几个在了，娘娘隔些日子服用一次，不会有破绽。” 我思索一阵，目前也可暂时走这一步，问她：“那现在去哪里寻这药？” 她小声道：“那日听闻娘娘的话，便知可能用得到，遂去章太妃那里好不容易找了点来。” 我沉吟一下，“那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只是没想到，”她迎着我疑问的目光，“奴婢以为娘娘有什么好的法子，却没想到还是靠着折损身子。” 我点点头，“好罢，那就按你说的做。” 她又跪下说道：“那药奴婢私自做主没有倒掉，娘娘可还是喝了它？” 我笑着点头，喝完药后，看着她，轻声说了句“谢谢你”。春玉自是不敢受的，低着头说：“娘娘还是年轻，入宫时候也短，只懂得用些伤害自己的手段。” 我无奈地摇摇头，“只是这些，我都不想懂。” === 御医来问脉前一个时辰，我服下了那药。我小产后，就一直由御医署长张兆仁照看我。此时他沟壑纵横的额上，眉间皱成了川字，疑惑地问我：“娘娘今日感觉如何？” 我佯装虚弱，轻声道：“今早起来就头疼，好像咳嗽也重了。” 张兆仁枯老的手指
搭在丝帕上不停按压轻探，面目及其疑惑。我紧张地看着他，生怕他想到了什么，不知不觉手心里也腻了一层汗。 他终于收了手，呼出一口气跪伏在地上道：“娘娘的病怕是有起伏，旧疾复发又重了，臣重新开副药，娘娘用两日再看如何。” 我心上石头落地，连忙答应，让木喜跟着去拿药。 待他们走后，春玉跟我说：“之前的药奴婢还留着，娘娘这两日还是用原来的药吧。” 不得不承认，春玉是个心思极缜密的人，她来我身边后，事无巨细都办得十分妥帖，不管我是否想到的她都考虑周全。 只要她确实一心忠于我，那今后的道路无疑顺畅许多。 === 踏入语漓所在的玉莲轩，眼前景象着实出乎意料。 已是冬天，可这园子里，不仅绿树苍翠，更有繁花盛开，园中有不少花种是极其名贵稀有的，好一派春意景象。门前挡风的棉布帘，也是用了上好的绫罗制成，西边八角亭中的石桌上摆放着一副上好的青瓷茶具。 我冷笑一声，转向问春玉：“你看这园子可像是失宠嫔妃住的？” 春玉敛了神色道：“当然不像，这可是后宫红人的园子。” 看向门前盛开的一丛牡丹，我笑道：“还真是张扬得很！” 语漓听人禀报后已经迎了出来，看我盯着那些绽开的花朵，下巴一扬，笑着拉我去屋里，我挣开她的手，先一步进了屋子。 房里更是温暖如春，桌上水仙开得正好，紫水晶包金丝屏风闪着粼粼光芒，就是在宗政若兰那里，也未见得能摆出如此珍宝；再细看她脖上围着的貂毛围脖，手上套着的熊皮暖袖，想到那天她在屋里的神情，真是越发骄狂了。 不知是谁给她这么大的胆子，会是朱皇后么？ “莲美人的日子过得不错啊，不说后宫中了，就是整个大兴宫里最繁盛的花朵也在你园中了。”我坐在桌边，环视房里一圈说道。 “失宠的人不过想着做些事情打发时间，不像淑妃娘娘，还能体察圣上的心思。” 她倒好一杯茶端到我面前，我没有接，轻笑说：“失宠？若是失宠的日子能过成这般模样，想是全后宫的妃嫔都不介怀了。” 她抿唇一笑，将茶杯搁在石桌上，“娘娘是有话说罢。” 我抬眼看向她，笑着说：“是的。本宫这一病，不知往后是个怎样的情形，只想托姐姐引荐，给搭个好伴，背靠大树好乘凉啊，也盼着有一日能在宫中过得这么舒坦。” 语漓大笑两声，道：“翊淑妃说笑了。如今后宫中，襄贵妃与娘娘面和心不合，再往上，也只剩下皇后，她才不会理我们这些事。不知娘娘相中哪棵大树？” 我佯装不解，“哦？是么？那不知姐姐搭的是哪个伴？” 她敛了笑，说道：“不知道娘娘愁的是什么？放眼后宫，哪位妃嫔有您的福气，进宫就封美人，仅是大半年的光景，晋封两次就坐了妃位，圣宠优渥，是他人盼都盼不来的，失宠这一说又是怎么来的。” 我轻笑一声，“你我都知道，帝王之爱都是最不牢靠的，今日是这般好日子，往后可不知了，本宫只怕失宠后连月俸钱都领不上了。” 她听到这话脸色微变，不再接话。饮了几杯茶后才说：“嫔妾不过藏了些钱备用着，也被娘娘看紧了么？” 我笑笑说：“姐姐真是越来越让本宫刮目相看了，以后怕是要常跟你讨教呢。今儿就这样吧，本宫告辞了。” 语漓一脸讪讪，见我起身更是连礼都不愿行了。唉，我心里一叹，就她这心性还想在后宫兴风作浪，也不知谁给她的勇气。 出来的路上，春玉提醒着：“这莲美人背后的主子不简单，娘娘往后与她说话别太尖刻，免得伤了和气。” 我拧着眉，“到底后宫中还有能有谁？她这般骄狂，竟然人人都顺着她。本宫原本以为是她靠着沈婕妤，如今看来沈婕妤也不过是徒有虚名、依着她罢了。” 春玉忽然小声道：“娘娘有没有想过她的背后，根本不是后宫中的人？” 不是后宫中的人？那会是谁？朝中高官，还是卫姓王爷？这个莲美人，我还真是轻看她了！ 想了想叮嘱她：“你暗中替我盯着莲美人。” 语漓对我不友好，也就是她背后的人并不与我为伍，而她就在我身边，的确是个危险的存在。我就不信了，她能藏得有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