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前堂正厅，人基本都来齐了：甄瑶在一边哭哭啼啼的，旁边一位浓妆艳抹的美妇板着脸，想必就是徐荣了。宗政棠少看到我笑着点了头，宗政武和杨婧妍在一旁商量着什么。语荼立在一旁不停向我使眼色，指着徐荣撇着嘴。我向他们请过安，便恭敬地立在杨婧妍身后。 甄瑶还带着哭腔，睨着我娇声说：“叫你来没别的事，我娘想见见你。” 徐荣扯扯嘴角抬高声调说：“我当是什么人物呢，也一样的两只眼睛一张嘴。不过就是生了一副狐狸精似的媚相，怪不得勾了男人的心去。”说着还嫌恶般地抬起袖子掩住鼻口。 她竟当着众人面说如此难听的话。杨婧妍还是端坐着，宗政武和宗政棠少虽面露忿色但终究不能对一介女流有说道。立在老爷一旁的秦颂咳咳两声清嗓，才将徐荣的话止住。 宗政武深深看我一眼，平心静气地说道：“路楚霜也过来了，甄二夫人有什么就问吧。” 徐荣瞪着我，怪声怪气地对甄瑶说：“你个傻孩子，你上吊死了就因为这个贱丫头你值得吗？你娘你都不要了吗？” “徐姨娘，”我忍受不了她的不屑，故意称她姨娘，“难道徐姨娘在府外就是如此撒泼么？” “你一个下贱丫头还敢说我撒泼！”她说着边向我走来，作势要扇我。 “徐姨娘，这里是宗政府，奴婢是宗政夫人的丫鬟，您要教训我也得先经过夫人同意吧！免得传出去让人笑话说甄府的家眷没教养。” “你……”徐荣指着我气得说不出话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瑶儿，还不扶你母亲坐着。”宗政武笑看着甄瑶。 “荣妹妹，”杨婧妍面露难堪，“我这丫头在我身边儿好久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多多担待。” 徐荣冷哼了一句再没说话。甄瑶哭哭啼啼地张口说：“瑶儿知道你们都喜欢她，可亲事也要讲究个门当户对吧，她算什么，不说侍妾，充其量也只能作个侧室，宗政公子总得有个正房吧。” 宗政棠少冷冷扫一眼甄瑶，起身来到宗政武面前深深一鞠道： “父亲，孩儿曾对您说过，孩儿今生只娶一房，而且，要武双全的女子，不在乎出身。” “嗯，对，你说过，老夫也许了，这很好。”宗政武边说着边瞥了一眼徐荣。 宗政棠少偷偷看我一眼，眼里充满欣喜之色。 “武双全？！就她，一个下人？”甄瑶指着我哭笑不得地和宗政棠少说：“她也就会舞刀弄棒吧！诶，路楚霜，你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语荼也忍不住忿然道：“看来甄小姐是想与路姑娘比采咯，这倒不难，府上上好的笔墨多得是，就怕小姐您写不出东西。” 徐荣瞪着语荼，咬牙切齿地说：“宗政府里的婢子都这么放肆吗，主子都没说话，一个婢子就敢指手画脚？” 宗政武抬手示意语荼安定下来，看向徐荣：“我宗政武是武夫出身，自是不如甄大人世代名门规矩周全。” 这句话噎得徐荣不好再说什么。毕竟如今宗政武的品阶高过甄梓筠，又是武官之首，徐荣为着夫家的面子也不应太过放肆。 宗政武与宗政棠少交换个眼神后面带笑容说：“我看若是让两位姑娘比比采是不错，路楚霜现在虽只是我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但终究是我府上的人，定不能让别人轻瞧了去。若是她输了，只当我儿有眼无珠，但若是赢了，还望二位今后不要轻贱我府上的任何人。” 此番言语终于让那母女再无话可说。甄瑶止住哭泣斜眼恨恨瞪我，贝齿咬唇，只恨不能将我嚼碎了。 宗政棠少招呼过语荼，不一会儿，她将盛有两副笔砚的托盘呈上来。 甄瑶嗤笑一声：“跟她比？说出去我都怕姐妹们笑话！” 看着她们母女俩嘴角不屑的让人恶心的笑，再想想杨婧妍这些天在徐荣母女前的讨好作态，心里着实气愤。我笑看她一眼，向杨婧妍请示后，走到桌前，拿起笔。此时并不想卖弄什么，只是在纸上用正隶端端正正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甄瑶嘴角鄙夷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徐荣看得似懂非懂，杨婧妍尴尬地赔笑。 我轻轻搁下笔，默默地回到原来站立的地方。屋里安静地让人窒息。 宗政武发出一声惊叹，指着写有我名字的纸张说：“快，拿上来！只是听过夫人和棠少提过你的字好，但今日是第一次见，果然与众不同啊。” “会写字有什么，你会作诗么？”甄瑶还是不服气。 此时张管家从门外进来，说道：“甄大人来了。” 宗政武大笑道：“好好好，来得正好！”说着走下将甄梓筠迎进屋，“正好，甄大人采斐然
名满京都，正适合来作评判。”二人寒暄几句，甄梓筠扫了一眼屋内情形，随宗政武坐上了客席，眼角瞟了一眼方才宗政武搁置在案上我写的字，抿了唇。 宗政棠少待甄梓筠坐定后说道：“作诗难免费事，不如两位姑娘来对对子，上联就由甄伯父出即可。” 甄梓筠度定着现场态势，思索片刻念出一句：“蔺相如，司马相如，名相如，实不相如。” 此联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甄瑶欣喜地看着甄梓筠，可张张嘴又没说出什么，后者有些焦急地使眼色，但碍于颜面终究不能开口。甄瑶才喏喏张口：“长孙无忌……长孙……无忌……”即便再急，却也没将此联对完。 本来我也还在思索，没成想她倒给我提了醒，索性脱口而出：“魏无忌，长孙无忌，彼无忌，此亦无忌。” 甄梓筠一脸讪讪，尴尬地看了一眼宗政武，“将军府上果然金屋藏娇、深藏不露啊，此对子乃是我想出，没想到这丫头一语即破。” 甄瑶瞪向我，我嘴角扯出戏谑的笑容，毕恭毕敬地行礼：“奴婢献丑了。” 在一旁的徐荣早已气得脸色发青。语荼偷偷地朝我笑着眨眨眼，杨婧妍也同样脸色铁青，只是用嘴角一丝僵硬的微笑掩盖着。 甄瑶冷哼一声又说道：“这局不算。” 我分明看见对面的语荼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这甄瑶，还真是和他母亲一般地刁蛮不讲理呢。 之前总以为这大家闺秀都是一般的温婉，可来到京都后才知道，人吃五谷杂粮，性子也是有天壤之别。初见徐府小姐，与甄瑶一般的年纪，待人温婉谦和，明知我是个婢女，依然不吝言辞赞美。再看这甄瑶，真正的上行下效，目中无人，刁钻刻薄。 “我前几日作了首小调，想赠与宗政公子。”甄瑶说着，脸上已飞起了红霞，慢悠悠地念道：“京都有郎，名似海棠，貌比潘安，玉树临风。” 甄瑶话音未落，只见秦颂与语荼皆已偷笑起来。 甄梓筠气得脸色发青，当着众人面又不好发作，只叫个憋得难受。 若他真如宗政武所说采斐然名满京都，那自己最宠爱的女儿作出这样既不押韵也不对仗的小调，也真是贻笑大方了。 语荼笑说道：“楚霜，你可有诗作赠与少爷？” 我本不想争这一时之勇，只是实在想打压打压甄瑶的嚣张气焰。说不上我的采多好，至少压过她一头的信心还是有的。我沉思片刻，便走到语荼面前，伸手自托盘上取了笔蘸了墨，挥笔在纸上写下： 腰间宝剑七星，臂上雕弓百战勋。 见说云中擒黠虏，始知天上有将军。 语荼一直垂眸看我写完，脸上笑意越来越深。我搁下笔后，她将托盘呈上，宗政武轻取了来，略扫了一眼，朗笑出声，便叫语荼念了。 我悄悄瞥眼宗政棠少，只见他不禁莞尔，倒像个少女似的竟透出几分羞赧。 一旁甄梓筠虽然面上不好看，但仍是抚掌说道：“果然不错啊，将宗政小将军战场上的英姿都描述得仿佛就在眼前似的。贵府中一个丫鬟都如此采，我甄某自愧不如。” 甄瑶见此状况已是无法挽回，挥洒着泪水半是留恋半是愤怒地看了一眼宗政棠少，便跑了出去。徐荣见状也追去，刚行两步，又回头对杨婧妍怒道：“杨婧妍！你当初如何答应我，今日竟让瑶儿出此大丑！这姐妹情分你既然不顾，那也休得怪我撕破这张脸！”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