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明目张胆地去清音阁看情况,但并不缺乏消息的来源,这么大的事儿,流言蜚语太多了,你不想听都不能够。但最让我震惊的是,白姨娘并没有小产的迹象,为什么,因为她压根儿就没有怀孕。
这个消息恍若一记响雷,惊得我们几个措手不及。当眉儿把这个消息说出口时,我,浮珠,流云,锦瑟正在一处绣嫁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说什么。
浮珠烦恼地敲了敲额头,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傻笑,最后索性跺了跺脚,“这,这是个什么事儿啊,我都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失望了。”她心思直,说话也直。
锦瑟噗嗤一声,被逗乐了,随口问,“那是没什么事情了!也好,省的闹心。”
眉儿摇了摇头,“不是,白姨娘没有小产,但是容貌受损有些严重。”
这话怎么说?磕着脸了?我不禁疑惑。
她点头,神色间也有些不忍,“听说,正巧那处阶梯下不知怎么有很多碎石子,又小又尖,划了好大一长条,从额角到嘴唇,听清音阁的人说,挺恐怖的。”
“李大娘子怎么说?”流云问到了关键处。
眉儿只是一味摇头,“是外伤,养上些时日就好了,只是,这疤痕怕是要留一辈子的,就是再好的膏药也要枉然。”
我沉沉地呼出一口气,脑子迅速转了起来,容貌对一个女子何其重要,尤其是父亲原本看中的就是她的容貌,除了容貌,她还剩什么,父亲的愧疚和怜惜?那能维持多久,毕竟她不是正室,三年五载的也就淡了。说起来,母亲和肚子里孩子那件事儿她的嫌疑可不小,她这种下场,算不算报应,不管这是不是人为的报应,人在做,天在看,都是要还的。只是最可怜的还是柳姨娘,她不过是祖母的一颗棋子,一颗已经快凋零的棋子。阴差阳错地犯了傻,也毁了自己,想到这,我忍不住问,“柳姨娘呢?”
眉儿继续唉声叹气地摇头,“夫人已经将她锁起来了,至于如何下场,还不知道,想来不多会儿,她家里人也该上门了。”
“那估摸着,柳姨娘此刻已经被送出去了吧。”我惨淡地笑了笑。
“为什么?”大家不明所以。
我并不答,这或许就是一个局,除了白姨娘,又除了柳姨娘,谁最得利呢?是母亲,如果这件事,真的是母亲设下的局,那么,我是真的见识到了母亲的手段。
晚膳时分,我去了母亲的碧霄院,祖母说头疼,免了我们请安。
碧霄院里,正巧看到了珠儿在屋子里,似乎正与母亲说这话。
“有些事儿,我再问问清楚。”母亲随口解释,脸色安详,就让她退下去了。
“父亲呢?”我试探着,细细观察她的脸色。
母亲不置一词地定了定神,放下手中的交叠的绢帕,“在白姨娘那儿呢!人那样了,可怜见的,就让父亲好好安慰她吧,她自个儿还不知道,只以为会好呢。”
乍听之下,我心里也不好受,才继续问,“那,确定就是柳姨娘?”
“她口口声声说是别人推她的,她才失手推了白姨娘,可在场人都看到是她推得,还要怎么确定呢!”母亲冷笑出声,并不见一丝情绪。
这么说,这件事儿就是轻而易举地定了,或者说,母亲觉得这样就可以定罪了,其他人也无法提出别的证据。
再看母亲垂首盘算着手中不知何时起多了的一串佛珠,噼噼啪啪的响声,一室静谧。
锦瑟和玳瑁出嫁在即,都送回了他们自个儿家里。这件事儿本不需要我操心,金妈妈能安排地妥妥当当,可白姨娘和柳姨娘的事儿才开了头,柳姨娘哥哥嫂嫂上门追讨,白姨娘日日在府里寻死觅活,父亲怜惜白姨娘,愁眉不展,祖母每日请安,叽叽歪歪,骂骂咧咧,指桑骂槐,只剩杨姨娘,暗地里看热闹,更是让大伯母一家看尽了笑话。总之,府里是闹得鸡飞狗跳,可是母亲就是有能耐,在祖母跟前低眉敛目,父亲面前柔情蜜意,百姨娘面前百般安抚照顾,柳姨娘一家也被母亲霹雳手段吓得不敢再造次。后院好比天下,一家主母不是那么好当的,叶府在母亲的羽翼下渐渐归于平静。
这些我是真的没有心情来面对,直接跟母亲告了声,日日出门,忙着挑选东西添妆,等到忙过了这一阵,几位姨娘的风波早已消逝。
再说南越那边,到了四月,终于传来了捷报,可也传来了一个坏消息,哥哥受伤了。这个消息仍是靖王府捷足先登,比官报早了整整三日。送信的是宝月楼的一名掌柜并一桌席面,因为靖王还未归来。席面自然是掩人耳目的,而哥哥受的箭伤,又伤在肩胛处,我想想都觉得痛极,幸好只是外伤,休息一段时日就能康复。而战事也已经大获全胜,想来,不日就会有捷报传入宫中,增援大军即将携南越降归来,哥哥封赏是必然的,不指望哥哥永不回南越之地,回京团聚一段时日还是可以的。父亲说过,南越之地只是跳板,跟着韩老将军历练几年,这次又立了战功,回京再到军机营就能谋个好位置。
可是,三日后,迎来一封捷报的同时,又接到了另一封战报。西北战事又起,突然而至,朝野动荡,人心惶惶,就连皇上也是几日几夜难眠。父亲告诉我,西北从来动荡不安,西北人彪悍善勇,弓马骑射更是一绝,与我大陵不合已久,战事频频。尤其现在,四月央春,西北最难熬的冬季刚过,正值草木初新,牛羊不肥,饿了一个冬季的西北民族不得不靠强取豪夺来维持生计。这并不是稀奇事,问题是,今年有所不同,驻守西北的定远大将军,也就是昕妃的父亲,功高盖主,去年已经引起皇帝不满,君臣之间嫌隙已生,破镜难圆。幸好,二皇子如今正是西北督军兼右将军,尚能掣肘一二,而且昕妃的弟弟正软禁于宫中,只此一子的定远大将军不得不有所顾虑。所以战况会如何发展,真的难以预料。
哥哥的事儿加之西北战事早已将父亲所有的心思都拉了过去,白姨娘和柳姨娘那点破事儿瞬间就被父亲抛之脑后。白姨娘的百般神伤已不在父亲眼里。况且母亲的手段,朝事中蕙质兰心,生活中伺候地游刃有余,父亲根本没有时间再顾虑其他。母亲本来因着哥哥受伤黯然神伤,但一听到朝中颁下来的旨意,哥哥即日启程,回京与家人团聚,母亲瞬间眼泪就停了,忙里忙外安排哥哥回京事宜。
这日,我下了学,回连玥殿换了衣裳,就想着去怡妃娘娘宫里坐坐。毕竟二皇子如今人在西北,战事想来胶着,怡妃娘娘想必心里难以排遣,去说说话也好。
却不想,到了那儿,已有人捷足先登,阮婧已然坐在怡妃娘娘身侧巧笑嫣兮地说着什么,逗得怡妃娘娘掩帕哈哈大笑。我一时就愣在了那里。怡妃在我的印象中,总是温情脉脉的姿态,精致眉眼藏着淡淡忧愁,美丽脸庞印着柔软的笑意,不悲亦不喜,红尘已不在心底。什么时候有过这样放肆的笑靥,那笑是真的在笑,美到让人恍神。
在看阮婧,曾几何时,她对着怡妃满是顾忌,满是疑虑,哪像现在,好似认识多年,无话不谈的……话卷过心头,我浓眉一皱,我竟从没有发现,两人的容貌有诸多相似之处,就连气质也十分相仿,就好似一对亲密的母女。这个念头在脑海划过,吓了我一跳。而且,据阮婧自己透露,他与小靖王并不是亲兄妹,那么她就是她人之女。不可能,绝不可能,怡妃就算有女儿,也是公主,也是住在宫中的,怎么可能在靖王府。我拼命摇了摇头,甩掉了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
“郡主,郡主。”身旁领我进屋的芍药看我呆呆楞楞的模样忍不住轻声唤。
阮婧和怡妃这才发现我,“咦,怎么来了也不进屋,魔怔了不成?”阮婧走过来五指在我跟前晃了晃。我一把抓过她的手腕,佯装酸溜溜地白了她一眼,“也不知是谁介绍你们认识的,如今,你倒是和兰姨比我还熟了呢,我吃味儿了。”
噗嗤一声,兰姨在一旁笑开了花。
“你这机灵鬼。”阮婧说着与我携手坐了下来。
“兰姨。”我靠了过去,一筹莫展地嘟了一声,继续着,“西北战事,二皇子毕竟是皇子,不会有事的,所谓守得云开见月明,你千万不要伤神。”
我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说完也觉得该是甚得她的心,毕竟西北之战若胜,二皇子绝对是战功赫赫,皇上派二皇子驻守西北,就是扶持他一脉的意思,归来必定地位不凡,兰姨听了担忧的心思总能稍稍宽泛一些。不成想,兰姨的脸色,一如既往的平和安静,好像丝毫没有戳中她的点,好像我在说着不想干的事儿,反而是她拍了拍我的手掌不停安慰,“没事的,顺其自然就好。”
我和阮婧互相看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又聊了一会儿,才一道起身离开。
我和她并肩走过百花园,满园姹紫嫣红,禁不住心驰流连,我摇着宫里常见的山水团扇,走走停停看的起劲,她反复瞟了我几眼,突然开口问,“你知道我哥哥去了哪儿吗?”
“啊。”我心中一个咯噔,她怎么会突然问我这个事情,只瞧着她面塞耳红,美目娇艳扑闪,似带着隐隐水光。
小靖王?我轻咬唇瓣,继而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不想刻意隐瞒她什么,但我说的是实话,我真的不知道,难道连他家里人都不知道吗?那他会去哪儿了呢?
听罢,她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好似放松了不少,正值气氛一度有些尴尬。曰旸湖边走过来几名身强体壮的内侍并一位柔弱雅少爷,虽然只着了米白色的褂缎,周身无一配饰,却洋溢着不入凡尘的仙气。
走的近了,几位内侍福身与我们行礼。
“郡主,阮小姐安好。”打头的是皇上身边得意的大太监,尖厉的嗓音,在我们身上打了一圈儿
我和阮婧纷纷蹲了蹲,“不敢不敢,雷公公多礼了。”笑话,他可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我们哪敢受他的礼。
他显然十分受用,挥着拂尘,阴阳怪气的说道:“皇上要见将军府二少爷,正等着呢,奴才这就要就告辞了。”
感受着他们在身侧速速走过,我才恍然明白,他说的将军府二少爷就是昕妃的弟弟,撇了撇嘴,忍不住感慨,“没想到将军府二少爷长得这么弱啊。”
“是啊,以前从来没见过呢!”阮婧也若有所思地跟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