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起宫里呢,昨儿个人多嘴杂,我也听了不少新鲜事儿,皇帝遇刺的事情,查是查出了个人物,可我想来大家也明白,刺客死了,死无对证,到底内情如何恐怕只有神仙知道了。自然了,这位阿尔琪大人依旧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听说这位大人提供了诸多的边塞要情,皇上欢喜的不得了。雅达小姐虽是初来乍到,但闺阁圈儿里着实混的不赖,很有几分人缘。不是今儿个邀着赛马,就是明儿个邀着赏花,可是正要论起来,皇上能百分百相信阿尔琪大人,我是不信的。否则怎么再也不提小靖王与她的婚事了呢,想要真正陷害她的人目的也是达到了。
第二日,表哥和表妹就跟着石妈妈过了来,母亲和我亲自到大门口接了,带着去了祖母那里问安,祖母对母亲尚且不亲,对这两个孩子自然不热络。母亲将表哥安排在哥哥从前的住处,表妹又嚷着要和我一道住,母亲想着也好,这个表妹多少有些娇气,由我照应着也好,这样又拨了两个丫头过来伺候着也就齐全了。
因为临时知晓她要搬过来,我吩咐人紧赶慢赶地将西边一进院落收拾出来给她住,却也是来不及,于是,这个粘人的表妹便找我打商量要和我住一个被窝。就她痴缠人的功夫,我也无法,只好应了,其实这个表妹除了被舅母宠的任性了些,心思绝对是正派的,与我也说的来。
晚间,在母亲那里用罢了晚膳,我俩便一道临窗在暖阁里边说话边做绣活。我瞧她就着摇曳的烛光正仔细地绣一只荷包上的栀子花,翠绿的缎子由着雪白的丝线穿行,另有一番清新雅致,不禁凑趣:“这荷包是送给谁的?妹妹绣着这般精巧?”
她两眉似绞,面容微抬,嘟嘴道:“表姐竟忘了谁最喜欢栀子花了吗?”
我一怔,凝思想来,不确定地开口:“是表哥吗?”
她大失所望地点了点头,还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
“这是怎么了,小小年纪的。”我嗤笑地点了点她的的鼻梁。
她无比认真地抚了抚上面的花色,仰起脸似是回忆起来:“还记得小时候,每每我们来做客,或者你来我们家做客,哥哥总是要折了栀子花送给你,他说他要把世间最好的送给你,你还记得吗?”
我芙蓉一笑,心中也是滑过一丝温情:“那时候那么小,不过是开玩笑罢了。”
表妹眼底娴静娉笑,竟似伤感浓烈,淡淡道:“是啊,他却不知道他喜欢的,未必是别人喜欢的。”
我狐疑地扫过她荷包上凝脂皙白的栀子花,似乎明白了什么,不觉面颊微晕,她的意思是表哥中意我吗?
“其实,哥哥一年四季的荷包都是我绣的。”她不知为何无缘无故竟说起了这些,这我是知道的,表妹诗词歌赋不行,但绣工颇成,比我是好多了。我从前一直以为她任性,看他对表哥的浓浓的孺慕之情,她其实是很懂事的一个丫头啊。
我听着不觉放下了手中的针线,耐心地等着她说。
“我有时在想,等到他娶亲了,就不是我给他绣荷包了,我想,那时给她绣荷包的断然不会是表姐的,对吗?”她秋月明眸希冀灼灼地与我对望。
我一愣,彻底呆住了,她倒是敢问,我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却呵嗤一声娇笑了起来,握住我的手,“好了,开玩笑的,不过是此情此景,有感而发罢了。且不说你已经和小靖王有了婚约,就是你家和我家哪里能门当户对。不瞒你说,就是姨母和我母亲也是动过这心思的,姨母是真心疼爱哥哥的,可到底姨夫是不会愿意的,姨母也是没法子的。母亲虽然喜欢你,但从不敢妄想。”
“不是的,你和表哥永远是我的亲人,我们从小到大的情分是其他人比不得的。”我也回握住她的手,雾气朦胧,一时有些动情。
她了然地点了点头,竟是眼眶潋潋,仍是翩若倾云地笑着:“我知道,只是可怜了哥哥,他曾对我说过,他不想你嫁给他,因为觉得实在太委屈你了。他真傻。”
我心头一酸,泪水禁不住滚落,六岁入京,那时的我们天真烂漫,每每一起玩耍,表哥待我的确是极好极好的。可惜,我们终究是有缘无分。
“好了,无事,哥哥定然会找到同样爱重他的妻子,到时肯定也是很美满的。”她倒比我还豁达,破涕为笑。
“嗯嗯。”我也吸了吸鼻子,两人抱作了一团。
我从前总觉得她还小,娇气任性,有时还有些无理取闹,可是不知何时起,这个不懂事的表妹已经长大了,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真是让我另眼相待。
正说着,流云端了奶酪子进来,我们俩又嘻嘻哈哈地喝了,方洗漱歇下。于是乎,好几日,表妹都痴缠着住在我的屋子里,她到底还小,晚上还爱踹被子,我总怕她受冻,睡着了还思虑着要起来给她盖被子,这几日便真心没怎么睡好。
这日,给母亲问安的路上正巧遇上了表哥。
“表哥这是要到伍先生那里吗?”我想起表妹的话,便依旧如儿时那般俏丽地望着他说话。
他有一刻闪神,马上醒了过来,温尔雅地点头,“恩,正要过去呢。”
“嗯,读要紧,听说明年秋闱表哥也是要参加的。”我关切地问。
他憨厚地摸了摸脑门:“嘿嘿,试试吧。”
“对了,我瞧着表妹今日气色不好,可是妹妹每夜叨唠你,累着了。”他诚挚澈然的眸子扫过我的脸庞,担忧地肃了面容。
“表哥说的哪里话,我们是亲人,一道长大,就该互相照应着的。”我嗔怪地打了他的胳膊一下,秀色姣靥地笑着。
他眉头轻拢,似嘀咕了一句什么,而后是黯然展开,默默呢喃:“对,亲人。”
“那我们一边走一边说吧。”我提议。
于是我们便慢慢说了开来,我问了他一些学业上的事,他倒也坦荡,说的一本正经,倒的确是块读的料子。
到了拐角处,他要往西,我要往东,就要别过,他却吞吞吐吐地叫住了我。
“表妹,那个小靖王待你还好吧?”
我一怔,心里顿时暖洋洋的,他到底是关心我,便重重点了点头,“会很好的。”
他这才放松地垮下肩膀,满足地笑着转身走了。
说起小靖王,我便心下难安,也不知他那边如何了,都快两个月了,上次驿站报信还是半个月前,现下也不知道是否安好。
如今,正是春光明媚之时,柳枝泛绿,燕语莺啼,衡芙小园满园春色啾啾,姹紫嫣红,我站在一棵芙蓉树下,仰头望着丝丝白云缱绻,有些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