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阔从军机营里出来,这里已经十分靠近荒北雪原,每呼出一口气,他眼前的白雾几乎就要遮挡住视线。
大概三天前,南方来了只信鸽。它脚上绑着的帛纸至今还在赵阔的衣袖里面揣着。
赵阔走到一个支起来的火盆边,伸出双手取暖。他吸了吸冻红的鼻头,看着守卫在帐篷外的金吾卫:“冷吗?”
被问到的将士愣了一下,立即就不好意思了起来。他是最低等的金吾卫,问自己冷不冷的这个军官,是刚从上将军帐子里走出来的。
“不冷不冷!”他连连摇头,头盔上的红缨扫到他脸上,挂在了下巴边的护甲上。
北方苦寒,衣物洗后迟迟晾不干,血迹泥迹在衣物上一层叠一层,一直没被清洗。小将士也很多天也没洗澡了,整个人都透露着一种脏兮兮的可爱来。
“不冷才怪!”赵阔被他逗得一笑,伸手帮他把红缨理顺了放回脑后,“再坚持坚持!很快就能回去了。”
在这个将士视线被遮挡的一瞬间,赵阔袖子里的帛纸悄无声息地落进了火盆里。
明火瞬间吞没了干燥的纸张,陆麟臣算不得十分好看,但足够工整的字,连着纸一起,被焚成了灰烬。
“不、不是已经打了胜仗吗?”小将士被自己长官的关怀弄得很是受宠若惊,但还是没忘了提出自己的疑惑,“为什么还不回南方?”
赵阔看了一眼远处的帐篷,里面的人影晃动着。
所有人都知道,那里面是几个世家弟子在喝酒划拳。帐篷里应该是很热,因为晃动的人影非但没有穿铠甲,看上去像是只穿了件单薄的衣衫。
一个喝得半醉的金吾卫郎将突然掀开门帘,北方的寒风冻得他打了个哆嗦。
这一冻,他的眼神倒是清亮了一点,看到了远处的赵阔。
他对着赵阔行了一个十分不恭敬的军礼,赵阔微微点头,表示受下了。
他叫雷云城,赵阔认得他。
另一个郎将策马而来,他的马背后驮着什么东西,到了喝醉的雷云城面前,他踉跄着下马,把后面的麻布袋拽了下来。
雷云城打开了袋口,沿着边往下折了几折,一张罗刹国少女的脸露了出来。
慌乱和恐惧是必然的,她的头发散乱,嘴也被堵上了,只能发出类似于呜咽的声音,扭动着往后退。
雷云城与策马而来的郎将相视一笑,酒囊饭袋特有的气质在两个人身上毕露无遗。
赵阔身侧的将士皱着眉,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想说什么?”赵阔问他。
“她和我妹妹差不多大。”将士看着两个人把罗刹国的少女拖进了帐篷里。
他想不明白,从四品将军站在自己面前,正一品上将军就在身后的帐篷里,为什么管不了这样的事情。
罗刹与靖和交战,男人间的厮杀但求酣畅淋漓。胜负分出后,失败的跪在胜利的脚下。参战的受到任何羞辱都无可置喙,但其他人,凭什么要被这样凌辱。
这样的疑惑他曾经跟同僚提起过,同僚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告诉他:
战败的人,不算人。
其实赵阔没有告诉他,一年前自己也有这个疑惑。
那时候有个约摸二十五岁的罗刹妇女,听闻只要珍宝够多,就能买回自己成为了战俘的丈夫。
她带来了一块赵阔从没见过的晶石,比他的大臂还粗,通身没有一丝杂纹。
但赵阔看见这件价值连城的奇珍时,它上面蒙着一层干涸的血迹。
赵阔问那个叫做徐斯郎将,这是什么。
徐斯勾起左边嘴角,压低了眉毛,眼神十分令人不适,阴森森地说道:“将军,我可真没见过那么漂亮那么刚烈的罗刹女人。”
赵阔知道他们最近的龌龊勾当,但他还是不明白这跟染血的晶石有什么关系。
徐斯左手拇指和中指比了个圈,右手指了指搁在黑布上的晶石,然后用右手食指穿过了左手的圈。
“她用这个来换她丈夫,”徐斯说,“我们玩够了就试了试这个物件,谁能想到她趁我们不防备,自杀了,血就染上来了。”
此情此景,赵阔觉得相似,只是人物不同而已。
“你的问题太多了,我回答不完,”赵阔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柯、柯忘。”这个年轻的将士不知道自己长官什么意思,报自己名字的时候有点磕磕巴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