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古逐月见过许多。
有深陷埋伏,挣扎到血肉翻飞而无比绝望的,也有屏息等待,要等捕猎者靠近而给出致命一击的。
但此时此刻的池照慕,让他觉得与困兽相似,又不那么相似。她的眼神在坚定之中,带着几分恶毒,是想要拖着什么一起下地狱的眼神。
比较糟糕的是,她用这个眼神看着自己的。
古逐月回头寻找了几下,发现自己身边确实每站人,无奈地转回来看着池照慕:“你能不能换个对象瞪?”
耶育泌觉得有点意思,正要开口打趣他,一个熟悉的声音被风送到了他的耳边。
所有的狼骑都明锐了起来,绷紧了全身的肌肉,静静地听着风里的声音。那是短笛,属于大君的短笛。
他们都听懂了笛音里的意思,但还是看向了耶育泌,等待着他做最后的决定。
耶育泌只思考了短短片刻,他扛起自己的重刀,转身往古逐月的方向走。
古逐月下意识地把自己手里的长弓拿起来,随时准备引弦而发。耶育泌用一个努力慈祥但更加诡异的笑容对着古逐月:“我给你的建议是,最好不要乱动。”
他还没来得及问耶育泌是什么意思,脖颈处喷来的一股温热气流给了他一个解释。
“摩摩玛牡尔,”耶育泌喊它的名字,“那里不能咬。”
他指的是古逐月的脖子。
耶育泌的话刚说完,古逐月脖颈边的气流就拉远了不少,他勉强偏过一点点头,看见头狼比自己两个眼珠加在一起还要大得多的瞳仁。
蓝绿色的光比宝石还要摄人心魂,但那不是价值连城而来的气势,而是杀伐征战而来的。
“小女娃,”耶育泌背对着池照慕,边走边说,“回你的南方去,去找你的阿妈阿爸,让他们再教教你,怎么打胜仗。”
耶育泌朝着他的摩摩玛牡尔走来,径直翻上了它的背,居高临下看着一边的古逐月。
古逐月僵直着身体不敢轻举妄动,这幅滑稽的模样让他觉得可笑,他也真的就笑了出来:“有人要见你,跟我走一趟吧。”
他刚说完,就抄着古逐月的腰一把揽上头狼背,比拿着他的刀还要轻松些。
古逐月:……
他还是不太明白这个池将军怎么还盯着自己不放,要不是确信真没见过她,古逐月差点想问问自己到底是不是欠钱没有还。
摩摩玛牡尔在耶育泌完成动作的一瞬间,直起了趴在地上的前肢,在并不剧烈的颠簸下,古逐月看见池将军终于放弃了无谓的眼神杀,转身向着自己的军队走去。
她并没有必要搞明白为什么狼骑放走了她,实际上她甚至不明白狼骑为什么要阻拦她。从立场与局势来说,把靖和踩在脚下,对于靖和周边的诸国没什么不好。
但政客间的博弈她无暇再多顾及,青缨卫损失过半,再耽误下去,即将抵达雷州关口的大军,恐怕情况也不会太好。
池照慕翻身上马,看着那个叫做耶育泌的男人,和那头叫做摩摩摩玛牡尔的巨狼带走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将士。她不会看错的,狼骑撤离,绝对跟这个籍籍无名的低等将士脱不开关系。
是什么人,能够让捕猎的人,在猎物已经落网的时候撤回猎网呢?
池照慕一夹马腹,带着自己的军队向着东南方的雷州而去。古逐月被耶育泌带着往正北的逐鹿林驻扎区而去,两个注定纠缠一生的人完成了并不十分美好的初遇。
命运始终按照着既定的轨迹在运转着,无人逃得过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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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醒在马车的颠簸下极其有规律地点着头,他在打盹。坐在他对面的沐怀时,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的手掌,搁在他的脖子前,尉迟醒每点一下,下巴就被温软手掌托住一下。
沐怀时对此乐此不疲,她抿着嘴观察着尉迟醒,把自己的呼吸声降到最低,就怕吵醒了他。她知道,尉迟醒一开始闭上眼是为了装睡,来逃避尴尬的独处。
但他或许自己都没想到,居然真的睡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颠簸,尉迟醒的眉心轻轻地皱着,看上去就像是装了不少的心事。这样的他,和那个在危急之中面不改色叫自己别怕的他,是同一个人。
沐怀时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手掌错开了一点,尉迟醒猛地一点头,清醒了过来。
“你这是……”尉迟醒的角度来看,沐怀时捧着手掌对着自己,仿佛是要乞讨些什么。
沐怀时脸一红,缩了下脖子坐了回去。她身材高挑清瘦,有意把自己往角落里缩的时候,就真的只有小小的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