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纷飞的雨点不见了,只剩下微弱的风声、虫鸣声及流水声。我独自站在路灯下,等待着那个不知何时会以何种方式出现在未知方位的人。偶尔有几位路过的行人,也都是结伴而来,他们或许也与我以同样的心思等待雨势变小才向家的方向赶去,大家的脸上有笑容,有愁容,也有似我这般云淡风轻的模样。
夜愈发的静了下来,人影稀少,方才还缠绵不断的话语声,此时都隐去踪迹。目之所及处,只有我一个人还站在此处。我怕极了,隐藏在心底的恐惧陡然升起,为了逃离这样的环境,我开始向着光亮多的地方急匆匆走去,完全将程颂交代过的话抛之脑后。我刚绕过小石桥,正朝着马路对面一处亮着日光灯的商铺走去,正待下脚,身后传来一声呼唤:“唐棣。”。
我听出那是程颂的声音,猛地回过身,他竟然就站在我身后与我不到一米的距离处。我看见他的脸在光线下被衬托得分明,或许是一种惊喜的感知令我霎时间在黑暗里找到自己的影子一般,震惊得眼睁睁看着他一动也不敢动;欣喜之余又害怕自己看到的是海市蜃楼,而不敢靠近。
我站在原地,看见那张脸逐渐像自己靠近,方才还砰砰乱跳的心脏像是被打了一针开始有所缓解,也逐渐归于平静;许久我才回过神,问起他:“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程颂没有回答我,只见他伸出手一把握住我的手,将我带到他身旁;随后便拉着我往我来时的路走去。见他不语,我以为是因我打扰了他,他许是生气了,便也不敢再说话。我在黯淡的光线下偷偷瞅了他一眼,发觉他的发梢处有些湿润,心里想着他该不会是准备休息了。程颂却突然开口道:“为什么一个人跑到这儿了,不识路还瞎逛。”。
听他的语气,不像是生气,倒像是突然找到丢失已久的东西那般有些宠溺的意味。我向他解释自己并非乱逛,是想找到他姑奶奶所在的餐馆,将昨晚的围巾还予她时,程颂突然站住脚步,不再往前。我不知他何意,但我此时并离不开他,便也随他一同站住脚。
程颂转过身,眼神都聚焦在我脸上,随即见他眼神下移,在看见我仍旧怀抱着的袋子时,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的神情有些不解,又有些无奈,倒令我更加摸不着头脑。
“她不是说送给你吗?你干嘛非得还给她?走着么远难道就为了这条放了十几年才拿出来用过一次的围巾?你知道你走到哪儿来了吗?”,程颂越说越激动,我感觉他的怒气值正以火箭升空的速度不断上涨。
我站在他身边,不敢接话。只感觉手心的汗在控制不住往外冒。他却又说道:“现在知道害怕了?你完全走反了,这边都接近老城区了,你一个外地人能走出去”,说到这儿,他突然哽住,然后深吸一口气,不再继续教育我,而是将我的手握的更紧了。
我依旧不敢抬头,只敢趁他不注意偷偷瞥一眼。这时,他将我背上的背包接了过去,但我俩握住的手却从未放开过。他注意到我手中伞,并不是他常见的那一把,又摇了摇头。我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儿,大气不敢出,任凭他怎样说,我只管态度端正地认错就好。当我们往回走时,正好路经方才我躲过雨的屋檐,我便向程颂解释道:“我刚刚在这儿躲过雨,这把伞就是这店子里的一位女士送我的。”。
程颂跟随我的话语声朝那茶铺看了一眼,随后就将眼神挪开了。我们在小巷里走了好久好久,大约走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走了出来。程颂的车就停在入口处。只是,令我没想到的是,当我们靠近车子时,我看见驾驶位前挡风玻璃上有一张玫粉色的单子。我不知道那是罚单,误以为是收停车费的单子,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想先手拿过来缴费时,却发现并不是发票,而车身周围也没有收费人员。正当我疑惑之际,程颂走过来,轻松将它从我手中抽走,他看了一眼那单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后才上车。
坐上车,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然是九点二十分,此时即便是坐程颂的车回学校,也过了校门关闭的时间,怕是来不及了。好在,周末宿管阿姨是不查寝的,倒无关紧要;但我今晚免不了得花钱住酒店了。正当我在为钱包里本就少的可怜的钞票票们心疼时,程颂在一个我所不识的地方停了下来。他口中只道出简简单单两个字:“下车。”。
我竟没来由地乖乖照他的话做。我刚下车,程颂的车就径直朝一个小区大门驶去。鉴于方才的经历,我立即认真阅读着那小区大门前一块巨石上的红漆字:怀清院。皆为繁体字所写。这一次不能再让自己找不着定位了。
没多久,程颂就从栏杆旁一侧门处姗姗走来。待他走到我身旁,只听闻他说起:“走吧。”,我仍旧不知所云跟在其身后。当然,我也不是完全毫无主见地跟着他。适才我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小区外有好几家餐饮店还开着,每一家餐馆内宾客满座,也大意猜到程颂让我下车的目的。走那许久弯弯绕绕的路,我确实早已饥肠辘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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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一家从装潢上看起来极为明亮的餐厅坐下;除了一楼满座,二楼的座位也仅剩下两个。正好我同程颂二人刚刚好。有了吃的,我方才的阴云也全都散了去。程颂见我满脸期待的样子,那一直板着的脸此时也柔和了许多。我看着他的眼睛真挚地问他:“为什么不去找你姑奶奶呢?我正好可以把围巾还给她。”。
程颂这才解释道:“留着吧。你送回去她也不会再要了。”。
我思索了半天,继续说道:“是因为我用过了吗?那这是在哪儿买的,我重新买一条还她吧。”我考虑了好久,才鼓起勇气这么说。因为那条羊绒围巾,我昨晚一摸就感觉它非价廉之物。
程颂突然低头笑出了声,我愕然不已,他又继续解释:“非你所想。只是那围巾是早年间她一位挚友送她的,一直被视若珍宝。如今既然送给了你,想必也是她心中的挂念放下了。你再拿回去,不是叫她睹物思人嘛,她断然不会要的。”。
经他这么一解释,我倒更加愧疚了。又吃又拿的,这样怎么能行。如此,我只好再想想该怎么弥补才是。这时,一服务员端着饭菜走上来,闻着那香味儿,我也顾不及再去细想,任它烦恼三千,此刻也先饱腹要紧!
吃完饭出来,周身都暖暖的,即便迎面吹来阵阵凉风,我也感觉不到冷。与程颂一同走在路边,我竟莫名有种惬意感。不管何时,只要有他在身边,我便觉得一切难题就都不会是问题。当我正准备向他告别,独自去找酒店休憩时,我突然想起自己的背包还在程颂车上,就又跟着他一同走进了怀清院。
我们走进一栋单元楼内,我跟在他身后进了电梯,但电梯并未下行,而是一路上行,来到了第十层。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我终于忍不住向他问道:“那个这是?”。
程颂没有回答我的话,只见他头也不回地往左侧一扇门前走去。背对着我的他不知在密码锁上输入了几位密码数字,随着一阵开门音乐声响起,那扇烟灰色防盗门就这么打开了。我愣在原地挪不开脚,他见我始终未曾上前,便平淡无奇地朝我走过来对我说:“进来吧。”。
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程颂竟然把我带回了他自己家!那他爸妈不是也在家吗?我要怎么跟郭老师解释我们的关系?我说我迷了路,还让她儿子来接我;迟了回学校的时间,还蹭了他儿子一顿饭?如今还跟着他儿子一起回家!她不会以为我是一个不矜持的女生,从此以后对我另眼相待吗?
正当我犹豫不决间,程颂将他修长的手掌在我眼前晃动着,把我从那繁重的思绪里拖拽出来,然后用眼神邀请我进门。我艰难地迈着脚下的步子,此刻竟觉千斤亦不足以支撑我心中的重量。当我走到门口后,有些心虚地朝房间内快速瞄了一眼,竟空无一人!
程颂走在我身后,看我一直愣在门口就将我往里轻推了一下,好让他的身子能够放进来,并关上门。只见他面对着我突然慢慢向我靠近,我有些紧张不知所措,正欲将他推开,就见他弯下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黑色拖鞋放在地上,然后对我说道:“你穿我的吧,那双肃林木穿过。”。说罢,他看了看地上另一双灰色拖鞋。
其实,不管哪一双鞋,对我来说都过于大了些。
程颂换上鞋后,就径直朝内屋走去。片刻间,他就拿着一套换洗衣物来到我身边,对我说:“你穿这个吧。新的,我没穿过。”。
他将衣服递给我,可我仍旧没反应过来,有些迟钝地接过那衣服,这才诺诺说道:“其实,我可以去睡酒店,不用麻烦你”。
我话还未说完,他就抢先道:“你一个女孩子,自己去睡酒店?”。
说罢,程颂看了我一眼。我心中一想好像是那么回事儿,不太安全。可一回想:“在这儿难道就安全吗?”。我立即甩掉自己脑海中那些肮脏的想法,突然四周好像空气不太流通那般让人觉得呼吸困难。
程颂大约看出我的想法,扶额浅笑道:“想什么呢!放心吧,你住客房,自己住一间房。这是我自己的房子,我爸妈不住这儿。”,说到这儿,程颂突然一个坏笑,开始一步一步向我靠近,并小声说起:“或是你想住我的房间?也行。”。
第一次见程颂这般不正经的模样,我只觉脸颊越发的滚烫起来。立即推开他,朝卫生间奔去。等到我换洗好再次回到客厅时,空荡荡的大厅已没了程颂的身影。我小心翼翼地在房间四周探望,发现有一间房里有光线照出,便不禁向那房间靠近。我走到门口时,见程颂坐在一张木制桌前,他侧身而坐,双眼正看着面前的电脑屏幕,异常认真地研究着里面的东西,就连我一直站在门口都未察觉。
见程颂沉浸在学习中,我便没有上前打扰。回到客厅后,我将那羊绒围巾从袋子里拿出来,仔细瞧看着它是否有被雨水打湿。我将羊绒围巾摊开来,这才发现在围巾右下角绣着一个字“雅”。不禁在心里猜测:这会是那个人的名字吗?只是我并不知道程奶奶的名字,无从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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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这时,程颂突然发声,使得我被惊得一跳。他说:“那是姑奶奶的字。”。
我转过头,程颂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头发也放下来完全遮住了他的额头。不像刚才我见他时,那被精心打理过的发型。他应是在自己的卧室洗过澡了。
“你说什么?”,我还未回过神。
只见程颂轻松自在从过道走出来,坐在我身旁那独座沙发上,又从茶几上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后,眼神朝我手中的围巾上一瞥,说:“那个字。她叫程慧雅。你不是好奇,为什么我不让你把围巾还给她吗?”。
我低头又看了一眼那个正红色绣花字。程颂又继续说道:“十多年前,姑奶奶有一位心上人。那人是我们学院的外籍教授,当年不知为何特招了一名外籍人士。她和那人就是在我们去过的那座小镇结识的。姑奶奶一生未结婚,那人也是她这一辈子唯一记在心上之人,但那人却隐瞒了自己已婚的事实。直到有一天,我父亲受他老师所邀,三人在一次聚会上相撞,姑奶奶极为高兴,毫不遮掩向父亲介绍着自己的“男朋友”。但父亲那时已在医院工作,又怎会不认识院里唯一一位特招教授,他没有当场揭穿他,只是事后独自找到那个外籍教授,让他对姑奶奶解释清楚。姑奶奶得知真相后,当即便同那人说了分手,那外籍教授为此事,被学校开除;在他离开的那一天,姑奶奶还是不忍心去看了他。这便是那人离开时送与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