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宁心道,好厉害的和尚。他冷笑一声道:“有没有欺骗你心中清楚,你能骗得了我妻子,却休想拿你那套鬼话来糊弄我。在下听闻,但凡有德高僧无不行善因、积善果,成人之美而不成人之恶。大师却以无妄之说害我夫妻分居一年之久,这岂是高僧所为?”
大德法师摇头道:“宋施主现在难道不是毫发无损,安然无恙么?可见非是我以虚言相欺,而是施主不信贫僧之语。”
宋宁冷笑道:“大师之言毫无根据,如何能让我相信,又如何能让人信服?”
大德法师缓缓摇头道:“神佛之说本就毫无根据,所谓信则有,不信则无。施主既然不信,贫僧就算再怎么解释,你也只会觉得我是在虚言狡辩,妄言相欺。贫僧又何必多费唇舌?”
宋宁语窒,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这年青的和尚,厉害啊!明明是一件理亏之事,竟能被他说的这般清新脱俗,还叫人无从反驳,此人不去做宰相,真是屈才了。
旁边妻子张茹终于听不下去了,忙拉扯了宋宁一把,嗔道:“夫君,不可对大师无礼。”说完又向那装腔作势的小和尚致歉道:“大师,我夫君乃儒家弟子,一向不信神佛,并非有意不敬大师,还请勿怪。”
小和尚摇头道:“宋施主不信神佛是真,却也不见得就是儒门信徒。”
宋宁冷笑道:“大师虽身着袈裟,但巧舌如簧,也不像是佛门高徒,反倒更就是名家弟子、纵横传人。”
这话针锋相对的意味可就很明显了,张茹连忙扯住他,急道:“夫君!”
却听见和尚一点也不见愠色地说道:“贫僧虽然身着架裟,却也仍在红尘。谁又规定佛家信徒不能兼修名家诡辩之言、鬼谷纵横策术?宋夫人不必担心,宋施主性情率真,敢于直言,与之相谈贫僧颇感心喜,又岂会有怪罪之理?”
妻子张茹道:“大师是真正有德行的得道高僧,此次我与夫君能在一起也全赖大师之助,妾身在此谢过。”
大德法师谦逊道:“此皆夫人平日里行善积德、心敬菩萨之功,之前颇多波折已过,今日该当有此福报才是。贫僧不过略加指引罢了,又岂敢贪功?”
妻子张茹道:“大师高风亮节,小女子铭记于心。”
宋宁虽然仍对之不爽,但也不得不佩服对方的涵养气度,忍不住道:“不知贵寺之中如大师这般的人物还有多少?”
大德法师道:“贫僧不过敝寺之中一个不起眼的小沙弥而已,如贫僧一般的和尚比比皆是,自然是还有很多的。”
宋宁摇头道:“大师还真是谦虚。我看贵寺中如大师一般的人物绝无仅有。”
大德法师道:“施主高看我了。贫僧不过法华寺中一个普通和尚而已。敝寺中的高僧个个都胜过贫僧。”
“哦?”宋宁不信道:“果真如此?那我倒真要见识见识了。”
大德法师道:“宋施主若有暇,以后自可常来,敝寺随时欢迎。”
宋宁道:“恶客登门,你们会欢迎才怪。”
大德法师微微一愣,不及回答,宋宁紧接着又道:“不过大师既然这般说了,日后我自然少不了再来叨扰。”说完便大笑着携妻而去。
大德法师看着宋宁潇洒离去的背影,不由也微微一笑。这张二小姐的夫婿,却也是个妙人拉。
宋宁与妻子出来时,正好碰见一位身穿白色华服、手持鎏金折扇的富家公子带着四个豪奴上山来。
那富家公子生得肥头大耳,满身肥肉,一副高衙内、薛蟠的派头,就差在脸上写着我是纨绔两个字了。身后还跟着一帮目中无人、嚣张跋扈的奴才,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宋宁心知这种人不好惹,忙将妻子张茹和红娘护到身后,避让到一旁。
不想对方看见张茹和红娘,眼睛顿时一亮,竟就此止步。
宋宁见对方眼神不对,心下暗自恼怒,面无表情地护着妻子美婢从一旁离去。
那富家公子却转过身来,一直望着他们,直到张茹婀娜的背影在视线中消失,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眼中难掩惊艳炽热之意。他那手下跟随日久,最懂他的心思,见此忙上前一步道:“公子,可是看上了刚刚那……”
“恩。”富家公子不等他说完,便忙不迭地点头道:“去打听一下,看是哪家的小娘子?”
“是。”那手下忙应声而去。
那日之后,宋宁又独自去了几次法华寺,与那大德法师渐渐熟识。宋宁意外地发现,这年轻的小和尚虽身在佛门,却并非看破红尘、清心寡欲之士,反而满腔抱负,十分热衷于功名。其人心计深沉、脸厚腹黑,绝非释迦门徒。
不过,宋宁并未因此而失望抑或是鄙视对方。相反,他对这大德法师极为欣赏且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同样地,年轻的和尚也看出了宋宁的不凡。尤其是对方对天下大势的清醒认识让年轻的和尚大生知己之感。很快,二人便成了志同道合的好友。
乱世将至,大德法师这样的人才,无论是治理政务,还是谋划军机,都是顶级的,遁身空门实在太可惜了。不过,眼下以宋宁的实力,想要招揽人家根本不可能。宋宁只得作罢。
转眼半月过去,这日,宋宁第四次上法华寺见大德法师,临别时后者突然隐晦地提醒道:“宋施主,贫僧昨日心有所感,曾为施主暗中卜过一卦。卦象显示,宋施主和宋夫人未来数日恐有一难,还望施主转告宋夫人,近日若无必要,勿要出门。宋施主自己也万事小心,切记切记。”
宋宁笑骂道:“大师又故弄玄虚,若是真知道什么还请明言,说些云山雾罩的话有什么意思?我可不想和你猜哑谜。”
大德法师道:“贫僧言尽于此,信不信在你,恕不远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