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步走在仅供一人通过的夹道里,不时有粘稠的液体滴在后颈处。砌成夹道的头骨幽幽的眼窝里盘桓着某些生物,被淡淡的白烟遮挡,看不分明。
越往前走,极尽的黑暗就越浓,直至蜈蚣刃的苍白冷光彻底消失,夹道戛然而止,前面似乎是一片空地,犹豫、试探、不敢随意上前。
黑暗全部凝在一起,像沉重而一尘不染的墨块,化为液化为汽,顺着鼻腔和咽喉进入体内,压在五脏六腑之上。
试探着迈出一步,踩在脚下的是冰凉坚硬的平滑石板,风划过脸庞,夹杂着咸腥的味道,一阵反胃感从身体最深处涌出。
眼角瞥到旁侧的黑暗有一丝搅动,甩甩头发冷静下来。紧紧握住蜈蚣刃,指尖拂过蜈蚣刃冰凉的刃柄,蜈蚣刃轻轻抖动,带给人一丝慰藉。
左侧有咔嗒声响起,是骨节肢体的相互摩擦,右侧远远传来尖细的女人笑声,被黑暗无限放大,渐渐逼近,不断逼近。
“谁,出来,不要故弄玄虚。”
寂静,突然陷入寂静,四周的声音瞬间消失。
“我知道你们还在那里,出来吧。”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毫无底气。对危机的感知被影响,求生能力骤然下降,根本不知道对方的位置。
“是……吗……”
“那……我们……来喽……”
霎时间,左右同时扑出,血腥的气味冲撞在一起。用尽全身的力气,避过致命一击,用尽浑身力气向下挥出蜈蚣刃,手腕突然一阵冰凉,低头看去,蜈蚣刃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只小臂长的蜈蚣,发着幽幽的绿光,翻身咬在腕部,血流如注。
重重摔在地上,一左一右两道身影搅起黑暗,扑将上来,直直冲到面前,幽幽的绿光下,两张扭曲狰狞的脸被映出——抹得花花绿绿的丘莫池,和一个白须白发脸颊皱纹里爬满蜈蚣的老头。
“啊——”
耳畔突然响起一阵哗啦啦的声音。
钥匙手铐碰撞的声响,把肖湉从噩梦中拖出,肖湉猛然睁开眼,面色发青,长出一口气,瘫在座椅上。
熊貊斌推门而入,一脸憔悴,原本花白的头发似乎一夜之内变成了全白,脸上的皱纹也深了些许。
“湉湉,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发生什么了?”老警察上下打量了一下肖湉,“满身土,胳膊也划伤了,到底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刚刚做了个噩梦而已,可能这两天太累了。”肖湉勉强从椅子上站起来,装作不经意地把袖子拉下来,遮住伤痕。
熊貊斌皱了皱眉,苦笑了一下:“噩梦,还是现实,你自己清楚。”
“熊叔叔,我真的没事。”肖湉怔了一下,回想起刚刚梦里那两张扭曲的脸,不由地打了个冷颤。
“坐下吧,我们聊两句。”熊貊斌拉过来另一把凳子坐下,摸出烟,点,深吸一口,“湉湉,好久没见你了,自从大学毕业连个电话也没给叔叔打过。”
“平时知道您忙,不想打扰您。”
“是不敢吧,听说你还是没听叔叔的话,拒绝医院的工作去殡仪馆做入殓师了?叔叔不是拒绝你的梦想,叔叔看着你长大,把你当亲女儿,真不想放任你走你爷爷的老路啊。”
“熊叔叔,小时候我爸妈说出远门,之后再也没回来,一直是您和阿姨照顾我,我爷爷的那些事您应该也听说过。”肖湉停下来,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小时候我一直想,我爷爷是那么绝情的人,随便抛下怀孕的妻子不辞而别?直到我看过爷爷留下的日记,还找到了爷爷的遗物,我发现我错了。现在我长大了,有些事情我必须查清楚。”
“你这孩子……唉,从小就倔。行吧,我也劝不住你,以后你多小心,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给叔叔打电话。”熊貊斌把手深深地插进头发中,欲言又止。
“熊叔叔,这次过来找你,是想让您帮我找一个人。”
熊貊斌把烟掐灭,顺手又掏出一支点上,收起脸上的担心,恢复了吊儿郎当大大咧咧的性子:“找谁啊,可别告诉我又跟高中那会儿一样,跟我说让我帮忙找人,我动用全部关系,结果到最后你就是想要隔壁你暗恋那个男生的手机号。”
肖湉被熊貊斌当面揭了短,脸有点发红:“不是,熊叔叔,这回是正事,我现在非常需要尽快找到这个人,他可能和我爷爷的事有关。”
“和你爷爷有关?大概长什么样,或者叫什么名,我看看能不能私下里帮你找找。”
“男生,大概一米八左右,上身穿一件牛仔外套,里面是个纯白色的T裇……”
“还穿着一条黑色的运动裤,自然卷的头发,笑起来很阳光?”熊貊斌手里的烟掉到地上,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熊叔叔,你刚刚见过这个人?”
“湉湉,你记不记得,我曾经和你讲过那个比你小两届的学弟?原来天天不停惹事,搞得我不得安宁那个。”
“好像……姓苏,叫什么苏辛?是他?他现在在哪里?”肖湉一脸不可思议。
“别提了,他卷进了个说不清道不明的鬼事里,你给我打电话那会儿,我刚把他押上警车,现在他就在警局,你隔壁,审讯室里。”看着肖湉的表情,熊貊斌直想笑,“那小子总是自称自己能看见鬼,刚刚还在警车上给我洗脑,说不定和你会有共同语言的。”
“我想现在就见他,只是……警局会不会有规定什么的,我稍等一下吧。”
“怕啥,警局的规定算个屁,那个吃成猪样的废物局长定的东西,管不着老子。”熊貊斌伸脚踩灭掉在地上的烟头,清了清嗓子,“更何况他又不是什么罪犯,我把他带回来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给他刚刚那个事做个交代罢了,你想什么时候去都行,我给你们独自交流的空间。”
“好的,那就谢谢熊叔叔了。”肖湉从桌子上抓起背包,又想起图馆地下室里自己屈辱地把日记本交到丘莫池手上的场景,死死咬住嘴唇。
“没事,你爷爷的事可能真的与鬼神有关吧,我一正常人也帮不上你什么。”熊貊斌领着肖湉到隔壁审讯室的门口,“对了,我一直帮你打听,你爸妈还是没有什么消息,真的就像人间蒸发一样。”
“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希望我把爷爷的事弄清楚,爸妈的去向也就水落石出,那就好了。”
熊貊斌顿了顿,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再说话,音调都有些变了:“他就在里面,你自己去吧,我帮你在门口守着。”
“好。”肖湉整理一下衣服,推开了审讯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