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山醒来时,林默已经到了市局。
他马不停蹄地走向罗蓁的办公室,“罗队,东西呢?”
罗蓁把东西递给他,“林队,你确定要继续查下去吗?李局和商局他们……”
林默问:“如果是你呢?”
罗蓁一愣,微微笑了起来,她已经给出相同的答案。
看守所里。
林默再一次坐在李莎莎面前。
这个26岁的女人有着姣好的面容,皮肤白皙,典型的杏眼,鼻子小巧,嘴唇不薄不厚,五官和脸型组合起来是很好看的。
江涛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觉得她有一种冷傲的气质,和她争执检查外卖的时候又觉得冷傲上带了让人很难忽视的刻薄,再知道她引诱秦凯时又觉得她有些风尘不自重。
可这些只是她的面具。
她的确清冷孤傲,但那种清冷孤傲的感觉并不是盛气凌人,而是一种近乎麻木自闭的状态,她这么坐在他的面前时。
他脑海里想起的是十六年前浑身是血是伤,穿着单薄,披着一件男士毛呢大衣站在福利院门口的小女孩。
眼神里的清冷并不是清冷,是孤僻,是在深渊里杀出来的别人难以察觉却深入骨髓的东西。林默看着她,轻轻吐了一口气,“你好,杨小梅。”
李莎莎一怔,像是突然被猛击眼睫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
她没有回答。
林默继续说:“你上次说有些人就是无缘无故被生下来,也将会无缘无故地死去。我去碧水村求证了你说的前半句,但是,我不希望你的后半句会被应验。所以,我来这里见你。”
他把手里的照片轻轻推到她面前。
阴暗的屋子,参杂着血迹和铁锈的草堆,钉在墙上的铁环,早已生锈的锁链和镣铐,那间屋子里的所有的一切,突然以照片的形式再次出现在李莎莎面前。
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瞬间袭来,带着无法遏制地颤抖。
她在发抖。
尽管她在极力去控制。
有些人就是无缘无故地被生下来,她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开始原本就是一桩罪,是穷僻山村对一个不知名的女人犯的罪。
林默再次轻轻地推过去一张照片,是湖底有着砍柴刀刀痕的白骨。
她的牙关打颤得厉害,却在看见这张照片的时候无法抑制地狂笑起来,可她依然抖着,眼底的恐惧和疯狂交织,以同等的能量在她身体和灵魂里厮杀。
狂笑是无声的,却让她原本清冷姣好的面容扭曲起来。
林默被她的样子震颤得心脏狂跳,放在桌上的手指也不由得微微发抖,冰冷的看守所里,没有其他的任何声音,只有镣铐碰撞冷白的铝合金桌面,在为这无声的恐惧和疯狂奏乐。
林默再也无法坐住,他起身走到桌子的另一端,走到李莎莎面前,轻轻地抱住她。
李莎莎忽然低头狠狠咬住他的手臂。
他的眼睫轻颤一下,没有抽走手,对一旁要上前的警员微微摇头。
冰凉的眼泪随着疼痛落在林默的手臂上,他没有出声安慰一句,只是任由李莎莎在颤抖中将牙齿嵌进他的皮肉中。
良久,李莎莎缓缓平静下来,咬住林默的嘴巴也慢慢松开。
林默再次坐到她的对面,手臂上牙印清晰可见,被血描边,他没有在意,定定地看着李莎莎,语气和缓平静。
“老院长,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她跟我说她见你的第一面就觉得很奇怪,她说你不会哭。不会哭的孩子怎么行?”
李莎莎抬眸看着他,眼睛还猩红湿润着,冰冷却好像软化了少许。
林默说:“我想问你,那个人,杨志,是不是你杀的?”
李莎莎怔愣了一秒,回答,“是。”
“什么时候?什么样的方式?”林默直视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依旧漂亮,但却是痛苦的,这会引起痛苦,可林默必须让她去回忆起这段痛苦。
李莎莎嘴唇嗡动,眼睫轻颤,好一会儿才回答。
“我……我十岁的时候,记不清,不知道是几月份,总之是冬天,很冷,是星期六,因为星期六会到乡镇赶集。我,那天从集市回到村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喝了酒,路滑,不小心摔在地上。”
“于是我……”她深呼了一口气。
“于是我拿着刀朝他的背后砍了一下,我,真的很害怕,也很憎恶,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总之就是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满手满身都是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砍了多少刀。”
恐惧、害怕都是真的,但是,林默说:“李莎莎,那时候路边都没有人吗?尽管路边都没有人,你是怎么做到一个人把他拖进湖里的?”
10岁的女孩,即使出于恐惧和憎恨,把醉酒的生父砍死,可没有力量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把人悄无声息地沉入湖底。
更何况,那么多刀,说一句“血流成河”也不为过,她又是怎么清理的?
第二天过路的人不可能没有丝毫的发现。
这漏洞太大。
她在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