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当时崔家老宅,我的确在场。你继续。”
杀佰顿了顿,接上了思路,“崔家老宅之后,我便暂时与堂主分开回了总堂,结果没过多久,我在总堂听到了堂主接了单子没有行事,让当时的拂血堂丢了近千两的白银的事情。当年那个狗堂主一怒之下,就给堂主下了追杀令。”
“那段时间我一直想办法从中帮她,但能帮到的少之又少,只是后来拂血堂突然没了堂主的行踪,而她行踪一断,就是一个多月的光景。”
江楚叹了口气,不难怪拂血堂找不到,那个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与昭卿身在何处,只记得那是段从未有过的窘迫穷苦的日子。
“你是她亲信,我也就不拿你当外人。我和她的关系你也清楚,所以你知不知,她当初为什么……”
杀佰截了江楚的话:“府主其实可能不知道,我第一次见您,并不是七年前的崔家老宅……我们早就见过,那时我还不戴这面罩。而南堂主当初之所以会离开您,有一部分原因,也正在此。”
她五指伸出,抚在自己面罩上,而后缓缓拉下,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自其左面横穿鼻梁灌到了右颊。
江楚惊了一下,同时也认出了她。八年前他与南昭卿第一次相见,为了争夺那个木盒,杀佰就是白殊阅,一样在场。
江楚按下惊诧,眉眼没有出于怜悯的同情,但含着尊重与欣赏的目光道:“这般惊骇疤痕,也盖不住姑娘的翦水秋瞳。”
白殊阅在他眼里,看到了不是出于同情的赞美,展眉一笑,“谢过府主赞誉……”她带上面罩继续道:“那时我失手砸了任务,可堂里对我的惩罚不是降职也不是踢出组织,而是……(难以启齿)……”
“我一个女人,面对七个男人,被捆着……”她偏开脑袋,微微昂起,把气顺通,继续道:“我原以为,只要我毁了自己的脸,他们看见我觉得可恶可厌,就不会……要不是南堂主当时拦住我,我脸上就不止这一条疤痕了。”
杀佰吐了口气,很长很长的气,似乎把肺吐干净了,连着翻涌上来的屈辱,“所以,那个时候的她就做了个决定,她想自己做堂主。可当时的她什么都没有,她要面对的几乎是一整个拂血堂,我当初都觉得她简直疯了,那无异于送死!”
她看着江楚,“所以她更不能把您扯进去。她说那时候的您,有抱负有愿景,有想做的事,有该去做的事。她不能……她说,做什么选择是她自己的事,但这些选择可能导致的后果不该影响到任何本不该承受结果的人。”
“我不是没问过她,为什么当年不直接和您说清楚,非要日后自己受着那份煎熬。她说,她相信换了您,也一定会这么做。是吗?”
江楚瞳孔晃了晃,眼观鼻鼻观嘴,把喉咙里的干涩压了下去,又感觉着干涩重新顶上来。他点点头,若当年处境互换,他真的会做与她同样的选择。
江楚:“我不多问。我只想知道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叹息着摇头)不好……很不好。”她发现江楚在听了这话后,眉心竟闪过一瞬的阴鸷,眼里却似乎烧了簇火,转而又熄灭了,转瞬间快到她感觉是自己眼花, “我知道她要干什么,我想帮她可…可我不敢。那个时候我怯懦畏缩,我根本不相信她能成功。所以,所以她需要我出言的时候,我选择沉默,她需要我出手的时候,我选择旁观……我一次次看到她遍体鳞伤,但我——”
江楚浑身的气血被那“遍体鳞伤”四个字顶到翻山倒海,他开始听到自己的心跳,额头、耳朵那随着心脏一起跳动的,一顿一顿的节奏。
杀佰退了两步,靠在了柱子上,“她从来没怪过我,没有恨过我。她爬一步就带着我爬一步,登一阶就带着我登一阶——四鼎楼现在的楼主,因为七年前崔家老宅的事情,偶然与堂主结识。她们是一类人,彼此都有着自己的野心,所以她们可以互相搀扶但,但这种搀扶太有限了……太有限了……”
“几乎所有事情,都是她自己扛,自己顶,哪怕她伤到喘不来气她仍要扛,扔要顶!然后,大概……我也记不清是几年几月了,拂血堂更名拂雪堂,真被她彻底换了天地。”
杀佰松了肩膀,好像把不愿说的那些陈年旧事都倒了出来,“再往后的几年,她将堂里堂外的事情都安排好,交给我们处理,自己去了别处,一走就又是几年。而这些事情,我就不清楚了。”
“我不知道您与堂主之间还有多少误会,但希望我这些只言片语,能帮您消除一些,一些……”她摆摆手,不再说话。
江楚舒了口气,扬着脖子看着廊檐外那探出来的一片白云。他庆幸杀佰讲到这有了完结,不清楚她继续说下去,自己将会是什么反应。
他脑子开始缠乱,凋零破碎的记忆在一时间拥现,交织钩连成昭卿那总在自己面前菀婉清雅的笑颜。他木然点了头,道了声谢,已经忘记了让下人们为她们安排房间的事情,踽踽远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