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真提炼不出比喻句,便说:“像是做了很多年的苦力。”
“很痛苦?”
“是。”
“反正都是一死,平白无故吃这么多苦头,你觉得值得吗?”苗母姥姥问。
这个问题让苏真产生了片刻迟疑,这是他不曾想过的折磨,哪怕疼痛消散,取而代之的也不是轻松,而是万念俱灰般的虚无。
苏真沉默良久,心重新变得坚定,“多谢姥姥赠药。”
苗母姥姥微笑着闭上眼睛,手掌们退回了她的身后,继续作合十状。
苏真知道该离开了,他转过身后,苗母姥姥缓缓说道:
“那些破房子施展不开拳脚,如果你想练功,可以和那个丫头留在这里,童子们不敢有异议。”
————
“这若是在外面,我都要怀疑你是苗母姥姥的私生女了。”
封花听过苏真的讲述之后,忍不住说了句玩笑话。
高崖、寒溪、空了的房屋、海浪般的野草、黑魆魆的洞穴,缝在水中的鱼受惊而散,又随着流水汇聚在一起,雾从山的那头淌过来,流经这片山谷时泛起了淡淡的青色。
抛去苦难与诅咒,这里甚至算得上是怡人的灵宝之处,在此处修炼无疑要比在充满霉味的破屋里好得多,封花也更方便施展拳脚。
童子们在得知此事后对视了一眼,神色有异,却也如苗母姥姥所料,没敢多说什么。
没有一刻懈怠,今天的训练正式开始。
绵柔的草浪里,封花单足而立,没有一点杀气。
她远看像守护麦田的稻草人,近看则是个孤苦伶仃的瘦小少女,任何人在面对她时,都不免生出心软之感。
在杀戮里,这片刻的心软就足够致命。
封花刹那间就动了,像是秋草地里惊起的草蜢,苏真看到一阵掠起的残影时,封花的拳头就已来到了面门前。
苏真拳脚较之过去长进已然很大,可在封花面前,依旧像个迟钝的沙袋,被瞬间击中,飞了出去。
这一拳只是开始,层出不穷的招式接踵而至,苏真凭借本能进行防守,却根本封不住角度刁钻的冷拳,节节败退,很快中门失守,被抡砸在地。
“昨天教你的都忘了吗?你的法力只是摆设?”
封花居高临下地对他说教,冰冷漂亮的脸蛋上写着讥讽之意,“许多名门娇生贵养的公子小姐就像你这样,在宗门练了十多年,心法背的滚瓜烂熟,招式学的有模有样,可真遇到敌袭,直接吓破胆,十多年的练习全然抛之脑后,半点也想不起来,余月,你也是经历过生死的人,怎么还和那些酒囊饭袋一样?”
法力……
苏真在两个世界来回穿梭,还未真正习惯修真者的身份,他就像刚刚踏入网游世界的新人,明明有强力的技能不用,非要用那伤害捉襟见肘的普攻。
法力。
苏真紧闭眼眸,体内湍流涌动。
绛宫在这一瞬间逆向旋转,体内的闸门大开,封存其中的内力如洪水奔泻,涌向四肢百骸,更在脑腔中发出炸雷般的响动。
被击倒的苏真瞬间清醒,昨日的所学也同时涌上心头,他鲤鱼打挺般从地上起身,再攻向封花时,拳脚已挟带风雷之音。
封花灵巧地闪避,按部就班地格挡,一连与苏真过了十多招,这十多招的对攻有条不紊,甚至让苏真生出了一种旗鼓相当的错觉。
可惜错觉只是错觉,苏真直臂冲拳之时,做出格挡姿态的封花诡异变招,独脚而立的她身体像圆规一样扫过,敏捷地避开攻击,从侧方直接掠到身后。
苏真后颈一凉,要回身格挡,可他刚刚扭头,封花的拳已击中他的下颚,这一记上勾拳像极了游戏里搓出的招式,他的身躯被这勾拳挑飞,下齿与上齿对撞,牙槽骨要被震得几乎分离。
不等苏真落地,封花的毒辣的拳脚闪电般扑面而来,他身躯浮空,无法发力,又怎么应付这些进攻?
太阳穴、咽喉、下阴,封花的拳脚从不光明正大,十几拳同一时间发出,每一记都支取要害,苏真翻滚着落地,这副小巧的身子很快被草浪吞没。
在碾压般的实力面前,法力用与不用似乎没有区别,如果是那个高中生苏真,恐怕血肉已被捶成泥浆,骨头已被拆成碎块。
苏真颤抖着立起,拉开古朴拳架:
“再来。”
封花再度出招,毫不留情。
如此被击倒了五次后,苏真添了无数新伤,他蜷缩在野草里,身体因为疼痛不断抽搐,再难立起。
“你这身子看上去细皮嫩肉,却是我见过最耐打的,仅仅是天赋异禀能到这种程度么,真不知是怎么生养出来的。”封花拨开草浪,静静地盯着几欲昏厥的苏真。
苏真耳腔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封花在说什么。
伤势带来的痛觉刺激着他的意识,他的意识又本能地阅读着这些伤口,从中汲取养分。
伤痛与意识的碰撞中,漏洞百出的招式被大脑不断纠正,公式般刻入肌肉与骨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