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母亲抓着他的手,疯疯癫癫地摸索着,说:“那快点,跟我回屋,你妹在屋子里找你呢,别在外面乱走了,啊。”
“娘,屋子里闷,我想吹吹风。”
男孩说着说着,眼泪淌落下来。
裁缝面不改色地将卷好的丝筒放在一旁,收拾丝鞘,取出新的筒子。
雾水从山上流淌下来,淹没了村寨聚落,人们的哭声藏进了雾里,在经年累月的流动中,渐渐模糊难寻。
苏真再看这身裁剪得体的衣裳,心中不免涌起恶寒。
风从雾中吹来,带起的褶皱血肉般鲜活地蠕动着,似要和他融为一体。
回到堆满干草的木屋里。
苏真盘膝而坐,继续按照封花教他的法门修炼。
流动的气化作法力,在他绛宫中积攒,化作玄妙的团状,它像个核心的发动装置,一切能源由它而始,风雷电火因它而生。
吐纳的感觉无比奇妙。
苏真觉得身体越来越轻盈,这是无所依凭的轻盈,上面留不住七情六欲,更遑论浊重的血肉与骨骼。
冥冥茫茫中,他凝缩成灵明的一点,以最纯粹的知觉体悟着世界表象下的本原,这种感觉让人上瘾,佛说的贪禅似乎正是如此。
结束了这一轮的修炼后,苏真才发现,封花一直冷冷地盯着他。
封花说:“我天赋已是不俗,可练到你这个地步,花了足足三个月,而你达成这一切,却只在朝夕之间,余月,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早已修炼到过不俗的境界,只是失去了法力和记忆,不得不重来一遍。”
封花的判断敏锐得像把刀子,直切要害,苏真同样好奇余月过去的身份,便顺着封花的话问道:
“失去法力与记忆从头来过……世上这样的事吗?”
“听过这样的传闻,但从不曾见过。”封花说。
“是吗……”苏真喃喃自语。
“你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封花追问。
苏真点点头,说:“我觉得我忘了很多事。”
封花沉默片刻,说:“修行是万物的钥匙,如果你真有尘封的记忆,或许修行会将它们唤醒,可惜,你的时间实在太少,再努力恐怕也是徒劳,你真的要继续吗?”
“除了修行,我无事可做。”苏真说。
如果不够强大,即便机缘送到面前,他也没能力把握住。
“也对。不过,我还是建议你不要再练法术了,首先,我并不擅长法术,无法教你更多,其次,施展法术需要浑厚的法力,最快也要一年半载才能真正入门。而且,法术极吃准头,譬如你凝聚出炽热的火球,砸不到人也是白费。”封花说。
“那我该学什么?武功?”苏真问。
“武功的确是我擅长的东西,可惜,它同样不好学。”
封花回忆往事,不疾不徐地说:“拳脚功夫看上去比花哨的法术简单,实则一点也不容易,它没有捷径可走,全靠不断的打磨、锻熬,但它有一个优点。”
“什么优点?”苏真问。
“以弱博强。”
封花瞳光忽然变得锐利。
苏真闻言,立刻回想起了破庙之外,青鹿宫的长老师叔被瞬杀的场景。
根据杀手的手法,这个老人其实很厉害,如果给他时间运功施法,紫袍杀手绝非对手,可惜厮杀不是比掷骰子比大小,丹师每日在丹炉前打坐,神游天外,疏于肉身的修行,一旦被刺客近身暗算,等同于宣告死亡。
这便是武功的作用,敏捷的身法可以躲避法术,狠辣的招式可以速杀敌人。
敌人松懈之时,雷霆般的刺杀顷刻出手,鲜有人能防范住。
“那你应该杀过很多比你强的人吧?”苏真问。
“当然。”
封花骄傲地点头,说:“我甚至杀过真正的一流高手。我用刀从背后捅穿他的身体,震碎他的内脏后,他就像个小喽喽一样倒在了我的面前。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惶惶不安,难以入眠。
我一遍遍回忆着那场刺杀的细节,我怀疑我中了障眼法,或者杀的只是一个替身,直到一个月后,他的死讯彻底传开,失去他的坐镇,其家族也开始遭受报复,在分崩离析中衰落,那时我才真正相信,我得手了。”
“你是一位出色的杀手。”苏真赞叹。
“我是个刀术尚可的杀手,但杀人未必要用刀术。在这方面,南裳是比我更出色。”
南裳……
苏真又想起那个大家闺秀般的青裙丽影,她温婉的音容已不可捉摸,只剩冷冰冰的衅笑在耳畔回响。
封花立起身子,道:“好了,我这身武艺,你若想学,我教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