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苏真知道,他虽然吐出了些许酒水,但他的记忆一点没有改变,在他的记忆中,杀死男弟子的刽子手依旧是陆绮。他不明白,这个并不熟识的少女为何要帮他解围。
她究竟是谁,怀着什么样的目的?
“我早该想到的。”
南裳为方才的失态感到抱歉,她敛着裙子坐下,轻声道:“我没想到那老妖这般险恶,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欺骗我们。”
苏真没说什么,心不在焉地吃完了食物,再看那断足少女时,她正抬头望着老君,神色平静。
苏真也看向老君。
这真是一颗神奇的太阳。
形如虫巢的它高高地悬挂在天空中,越来越明亮,里面的每一只虫子都像着了火,乳白色的身体随时要被烈焰撕开,挣扎出明亮的翅膀。强光照射之下,树的影子被碾在地上,密密麻麻,层次分明,爬满了人与建筑物的体表。
那尊神像被烧掉之后,本就残破的庭院失去了最后一丝庄严气息,它就像一个受刑的囚犯,等待着被群山吞没,还归自然。
神堂内,铜铃声响起。
那是九妙仙宫召集众人的信号。
断足少女率先起身。
“等等!”
苏真立在她身后,忍不住问:“你叫什么名字?”
断足少女回头。
她偏黑的脸颊残留着疤痕,谈不上漂亮,但很有英气,黑色的眉毛非柳非月,却更像一对狭刀,饱经风霜仍锋芒不减。
她如实说出了自己的姓名:“我叫封花,尘封的封。”
“封花……”
苏真轻声重复。
南裳一直以来的好奇心也被激起,她小心翼翼地问:“封花姑娘,你的主人为何要砍断你的腿?”
封花并未排斥这个问题,她冷漠地盯着南裳,说:“小时候,我在背后说了主子的坏话,有个小贱人去告了状,主人骂我是吃里扒外的东西,砍断了我的腿。”
南裳脸色微变,她不确定这是实话还是暗讽,思忖犹疑间,封花已经行远。
————
白天格外漫长,像是永远也不会结束。
苏真的身体没有疲惫感,精神却已无比困乏,以至于稍后的念经超度,他险些昏睡过去。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
等到铜铃声再次响起时,经已经念诵完毕,陆绮无声离去,弟子们也陆陆续续起身,回到了无头骏马所拉的车厢里。
路过青毛老妖时,这头青狮正醒着,它口中塞着木疙瘩,说不了话,眼神却充满戏谑。
回到车厢里。
苏真、南裳、车缘坐在一起,断足少女封花独坐一处,目视窗外,默然无言。
南裳不喜安静,她看着稚嫩的车缘,忍不住问:“车缘妹妹,你今年应该还不足十岁吧,是怎么被妙严宫抓去的?”
车缘神色有几分落寞,她说:“今年村里发大水,插下去的秧苗全受了灾,家里没米粮吃,爹娘怕我饿死,就将我送给了个没见过的叔叔,说是远房亲戚,去了就能吃上饱饭,谁知道路上遇到了妖怪,叔叔被妖怪杀掉吃了,我吓晕了过去,醒来就在妙严宫了。”
车缘一边说着,一边将脑袋缓缓埋到膝盖里去,思及痛处,不免眼泪汪汪:“可别让爹娘知晓了,不然又该伤心。”
南裳欲言又止。
“放心,你爹娘不会伤心。”
封花却不留情面,冷冷道:“他们已经把你卖了换米,你的死活与他们何干?”
南裳怒目而视。
车缘愣了愣,随后坚定摇头:“你不懂,爹娘从小就待我好,不会卖我的。”
“你还记得你村子在哪吗?”封花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