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三年九月初十,吐蕃使臣进京朝贡。 本次朝贡的使臣正是如今吐蕃第三十一代赞普达布松赞的次女达玛雅顿以及出自韦氏家族的弥桑布扎。 达玛雅顿十三岁时便精通骑射,深受部民爱戴,成年后更是随着达布松赞经历了长达十多年的东征西讨,相继征服了雅砻河以北的唐旄等部以及山南地区,此时的吐蕃已经成为西部最大的一个部落政权。当然,在它的周围还有许多其他羌族部落,如苏毗残部、羊同、吐谷浑等。时年三十二岁的达玛雅顿在部落中威名赫赫,一度被认为是最有可能继任王位的王女。 达布赞普的下任王位继承人理应是大王女朗日雅顿,朗日雅顿与达玛雅顿的生父同出自豪门娘氏家族,是一对双生子,但因王储之争,本应亲密无间的两位王女关系却势如水火。 韦氏是吐蕃古老的家族之一。韦弥桑布扎是时任韦氏族长兼吐蕃大相的韦赤桑之长女,韬武略具备,很得达布松赞赏识,极有可能是下任吐蕃内相人选,与之竞争内相之位的是大王女拥趸娘氏家族的赤玛丹珠。 韦氏一族与娘氏一族渊源颇深。 十二小邦时期,雅江北岸有几若、岩波、俄域、垄若四邦,彼时吐蕃尚且蜗居于雅砻河谷内,籍籍无名。但随着连年战乱与政权兼并加剧,雅江北岸的苏毗逐渐演化为森波杰达甲吾、森波杰弃邦孙两家的天下。 本属俄域小邦的韦氏家族成了森波杰弃邦孙的臣属,娘氏一族也从垄若小邦变成了森波杰弃邦孙的家臣。与此同时,雅砻河谷的吐蕃在达布松赞的带领下也迅速崛起。 苏毗北接于阗,东北与多弥为邻,西至天竺,南与吐蕃接壤,是大型部落国家。苏毗国政由女王和小女王共同执掌。女王死后,要在王族中选出贤女二人,一为女王,次者为小女王。女王达甲瓦,驻都城年卡宁波;小女王弃邦孙,驻都城儒那堡寨。两王共掌政权的弊端,随着苏毗日渐发展壮大而日益显现。 因女王治下不公,苏毗内乱,小女王弃邦孙吞并了达甲瓦的领地,忠于达甲瓦女王的贵族不服,遂暗通吐蕃,希望达布松赞出兵相助。而此时韦氏与娘氏家族均心怀异志,相结为友而同行,两族歃血为盟,后联合农氏与蔡邦氏向雅砻河内悉补野部落的达布松赞投诚,以为内应。 达布松赞与苏毗谋叛的贵族盟誓,发兵一万,进攻苏毗,攻破儒那堡寨,苏毗领土为吐蕃所占。在韦氏与娘氏的内应下,达布松赞倾国之兵挥戈北上,一举灭亡苏毗,小女王弃邦孙北逃,不知所终。 在苏毗灭国行动中,娘氏、韦氏居功至伟,被达布松赞大肆封赏,封官拜相位列新贵,深受赞普重用。达布松赞重用新臣,引起了以“母王六臣和父后三臣”为首的吐蕃旧贵族的不满。 吐蕃的六氂牛部即六个豪强部落,称为母王六臣;另有三个通婚姻的部落,称为父后三臣。母王六臣和父后三臣俱服从吐蕃赞普总管,是吐蕃历任赞普重用的大臣。新旧势力的对抗与冲突不可避免,双方矛盾日积月累,在赞普王储的继任人选上再次升级,政权争夺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如今吐蕃王储之争激烈,可在这关键时间点,达布松赞此番派遣次女达玛雅顿出使天朝。本次朝贡事关双方联盟抵御突厥之事,涉及军政要务,事关重大,达布松赞派遣出使人选似乎也暗示了其心中的王储人选。 皇帝在含元殿举行大朝会,并接见吐蕃使臣达玛雅顿与韦弥桑布扎。 达玛雅顿望着殿上身形孱弱的乌棠,眼中露出一丝鄙夷和不屑,但是还规规矩矩躬身行礼,声音高亢昂扬:“使臣达玛雅顿拜见皇帝陛下——” 乌棠静默了一阵,方才出声:“使臣不必多礼。” “谢陛下。”达玛雅顿闻言迅速起身,不等乌棠开口,旋即又道:“陛下,我王愿请与上国永修世代之好,将我族骁勇善战的扎勒王子献于陛下,还望陛下应允。” 达玛雅顿此言一出,朝上众人一时噤声,针落可闻。吐蕃让骁勇善战的王子与皇帝和亲? “藩王愿修旧好,朕心甚慰。”乌棠看着殿下众人神色各异,缓缓开口:“不过和亲一事就此作罢,不必再议。” 韦弥桑布扎抬眼看了看乌棠,很快又垂下眼眸,给达玛雅顿使了个眼色。 达玛雅顿顿了顿,本不欲纠缠,可看乌棠扭捏作态,心里却越发焦急不满,不由言辞不善道:“陛下若真心诚意与我族交好,便请应允此事。” 扎勒王子是部落中最年轻力壮的少年英雄,精通骑射又力大无穷,是部落的骄傲。母王诚心与其交好,这才愿意献上扎勒王子,不成想这中原皇帝竟然不识好歹! 乌棠皱眉,这吐蕃使臣来者不善:“两族交好意在化干戈为玉帛,使臣如此咄咄逼人,莫不想我族兵戎相见?”
达玛雅顿十分执拗,送扎勒王子和亲是领袖达布松赞的意思,她不能违逆。现在吐蕃内忧外患,母王六臣离叛,父后三臣也相继作乱,苏毗残部孙波、羊同、达布、工布、娘波等部落也四面起兵攻击吐蕃。新旧势力的对抗,以及与四周敌国之间的冲突,让吐蕃政权岌岌可危,险些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 几十代首领前赴后继才让部落发展壮大成如今的吐蕃,达布松赞不忍其因为内乱四分五裂,无奈之下只能向外求援,企图与天朝和亲交好,寻求庇护,借其威势镇压部落叛乱,若是今日和亲计划落空,吐蕃无望矣。 想到这,达玛雅顿这次是真情实意躬身请求,“万望陛下垂怜,允许扎勒和亲,让我族与上国重修旧好。” 韦弥桑布扎看乌棠一言不发,便出言解围:“皇帝陛下若是不愿扎勒王子和亲……我王愿求娶上国王子,以一国之礼相待,求陛下恩准。” 乌棠:“……” 乌榕站在一边看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听到吐蕃使臣厚颜无耻的请求,她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不是强买强卖么?她可是难得看乌棠出丑,一边是君染,一边是国政,看她怎么办。 哼。 “既如此,”乌棠看着一脸幸灾乐祸的乌榕,勾了勾唇,“朕便做主允扎勒王子和亲顺王,赐顺王正君,择日完婚。” 乌榕:“……?”乌榕刚想出声拒绝,就被乌棠的眼神制止了。 不待达玛雅顿反驳,韦弥桑布扎提前稽首:“多谢皇帝陛下,愿两族永修旧好,世代不弃。” 达玛雅顿一脸不满,她是希望扎勒和亲皇帝的。不过既然是皇帝赐婚宗室王族,也不算辱没扎勒,现在事已成定局,而且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不得不说韦弥桑布扎足智多谋,皇帝不想让扎勒和亲,又不肯让王子下嫁吐蕃,再三推阻反而权柄落于吐蕃,如此皇帝只能让扎勒留下和亲,这一招以退为进属实妙策。 “使臣舟车劳顿,先于驿馆歇息,晚些时辰朕于宫中设宴为尔等接风洗尘,其余诸事,容后再议。” “多谢皇帝陛下。” 大朝会后,乌棠先行一步,乌榕随后,在乌棠身后骂骂咧咧。 “乌棠,你是不是有病——!”乌榕拽住乌棠胳膊,拦住去路,“谁准你擅作主张的?那什劳子王子要娶你自己娶去,别想着塞给我!” “放肆,君无戏言,朕若朝令夕改,皇家威信何在?” “关我什么事——?!”乌榕怒吼:“皇位是你的,君染也是你的,什么都是你的!现在有人自荐枕席,你还不高高兴兴收了,装什么大尾巴狼——!” “说完了?!”乌棠甩开乌榕的手,“说完了就滚吧。” 乌榕怨恨地盯着乌棠远去的背影,一拳砸在旁边的大红立柱上。 然后,后知后觉咬牙切齿疯狂地甩着手腕。 疼,太疼了! 乌棠下朝回了紫宸殿,元嫏元太医正在为君染请平安脉。 元嫏时不时蹙眉,时不时叹气,看的君染十分焦虑,瞧她这模样,他还以为自己是患了什么不治之症。 “殿下可常有四肢乏力,手脚冰凉之状?” 君染仔细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曾有,怎么了?” “臣探出殿下滑脉之相……”滑脉如珠替替然,往来流利却还前,是滑脉无疑。元嫏停顿了一下,“只是……” 君染听罢脑子有一瞬间宕机,滑脉?!那不是喜脉么?君染呆呆地捂住小腹,一脸不可置信。 他——怀孕了?他居然怀孕了! 乌棠一进门就听到元嫏诊出君染滑脉之相,惊喜只余又担惊受怕起来:“只是什么?” “臣参见陛下。” “元太医,有话不妨直说。”元嫏一直支支吾吾的,惹得君染都有些不耐烦了。 “陛下,凤后身患宫寒之症,从脉象上看此症积年累月久矣,宫寒不利龙嗣,恐易滑胎。” 宫寒?君染被泼了一盆冷水。 听元嫏这意思,他宫寒不易有孕,有孕也极易滑胎,听起来他未来子息艰难。 “可有良策医治?”乌棠倒没觉得有什么,宫寒之症,慢慢调养即可。 “陛下不必忧心,此症并无大碍,只需平日注重饮食,药膳温养即可。” 乌棠瞥着元嫏,“往日请脉为何没发现端倪?莫不是玩忽职守,存心欺君罔上?” “陛下恕罪,是臣失职。”元嫏有苦难言,只能认罪。 君染咳了一声,心虚地看了乌棠一眼:“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以后叫她多上心好了。” 乌棠定眼看了一眼君染,没戳破他,良久才出声,“退下吧。” “是。”元嫏松了口气,整理了一番才带着药箱出了内殿。 乌棠走到君染面前,轻轻牵住君染的手,将人拉着往寝殿走。 君染被乌棠伺候着,轻轻靠坐在床榻上,又扯了薄被盖在腿上。乌棠解了君染的腰束,手隔着亵衣覆在他小腹处,一动不动地感受着,“多久了?” 君染只觉得她掌心很烫,暖洋洋的,“元太医说月份还小,不足两月。”君染忽然脸红起来,算算日子,那不就是小房那几天嘛。 “乌棠,我真的怀孕了。” 乌棠掌心在小腹上轻轻地摸了摸,生怕用力吓着了似的,声音也格外温柔:“阿染,我们有孩子了。” “哼~!”君染瘪瘪嘴,他从没见过乌棠这么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不由地冒出一股酸水,她都没对他这么温柔呵护过。 乌棠解了亵衣带子,露出结实紧致的肌理,她俯身吻在君染小腹上,这里正孕育着她和君染的孩子。 君染被刺激的战栗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