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鹤看着手中漆黑的药汤,皱了皱眉,这药闻着就很苦。
他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陆望,硬挺的眉眼再没有往日的生气,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用食指沾了清水,轻轻涂抹在那干裂的唇上。
阿九站在一旁,看着愁眉不展的哥哥,也是一脸愁苦。他接过苏鹤手中的药碗,示意自己给陆望喂药。
“阿九,我们若是晚去片刻,他就死了。”苏鹤没有松手,语气更是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可他碗中的汤药因为手抖,染黑了雪白的衣袍。
阿九蹲下身,枕在苏鹤的腿上,半晌后,他在双臂中蹭了蹭脸,肩膀微微抖动。
苏鹤知道阿九哭了,不是为陆望,是为他。
苏鹤揉了揉他的头,轻声道:“药凉了,你先出去,我给他喂药。”
阿九守在门口,苏鹤自己喝了一口药,俯下身蛮力撬开陆望的唇齿,将药渡进陆望嘴里。
一碗药,喝了小半个时辰。尽管用这样的方法,还是喝一口漏一半。
不一会儿,大夫进来,见药碗空空,喜道:“药喂进去了?”
“嗯。”
“那就好,公子昏迷不醒是因为被下了迷药,又染了风寒发了热,加上失血过多,身体虚弱。只要喝得进去药,很快就能醒过来。”大夫一边查看陆望的伤口一边说,“幸好这位公子身体好,不然,怕是熬不过去。”
苏鹤摸了摸陆望的脸,喃喃道:“他能熬过去的。”
一路血水,一路尸体,他坚持了那么久,怎么会轻易放弃呢?
苏鹤将银两放在桌上,沉声道:“劳烦了,该说的不该说的,望好生掂量。”
“是是是……小人明白。”大夫拿了钱匆匆离去。
第二天,大夫又来换了药,把脉的时候脸色终于不那么沉重了。
大夫走后,慕可眼泪就流出来了,他跪在榻边,满脸愧疚:“主子,是慕可没有用,没有保护好你,呜呜呜……都怪慕可……”
慕可每来一次就要哭一场,说的话也差不多,苏鹤耐心等着他哭完,才问道:“查得怎么样了?”
慕可抹了眼泪,眼神瞬间变得阴沉:“迷药是鹰眼营右巡街卫指挥使杨孑下的,这个杨孑是杨宗道的侄子,之前与主子虽交情不深,但是接触过几次,喝过几次酒,没什么仇怨。他为什么要害主子?”
苏鹤拇指搓着食指指节,想了想道:“不会这么简单,下了药,根本不必如此大动干戈。如果杨孑想杀归程,没必要在聚会时下迷药,单独找个机会岂不更好?”
“那是怎么回事?难道又是受人指使?”
苏鹤摇了摇头,若是杨宗道怀疑那封信是陆望写的,想见陆望,只需下个拜帖,何须用如此极端的方式?他沉吟片刻,猛然起身往外走去。
慕可急忙叫住他:“苏大人,我家夫人听说主子受伤,担心主子的安危,想……想将主子接回去养伤。”
苏鹤知道这件事瞒不住,苏家和陆家迟早会找来。
他脚步一顿,瞬间就不想走了,对慕可道:“归程重伤未醒,不宜挪动。他们若是担心,可以让他们来看望,且必须是我在的时候。”他盯着慕可,一字一句道,“若是我不在,不准任何人进这个院子,任何人,能明白吗?”
语气不轻不重,眼神不冷不热,慕可却被他看得低下头,应道:“明白了。”
“陆大人在这里养伤的消息需得保密,需要你家夫人配合。”
“我会跟夫人转达的。”
苏鹤回身,摸了摸陆望的额头,似乎不那么热了,他拧了帕子给陆望擦脸。慕可忙走过去:“苏大人,这种事情,您怎么亲自动手?我来吧。”
苏鹤没有停手的意思,一手捧着陆望的脸,轻轻擦拭着,说道:“你去将尚大人请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慕可领命下去。
慕可走后没多久,小厮端着药走来,苏鹤给陆望喂了药,坐在榻前小憩了一会儿,去了御史台。
待他回来,天已经黑了。匆匆吃过饭,漱了口,又给陆望喂药。
听到脚步声,苏鹤没有理会,坚持将最后一口药喂完。喂完后,他直起身子,擦了擦嘴,回头便看见苏穹探究的眼神。
苏鹤将帕子放进水盆,客气道:“尚大人请坐。”他将帕子洗了洗,交给随后进来的慕可。
慕可接过帕子给陆望擦脸。
“咳……”苏穹找了个地方坐下,眼神还停留在陆望身上,“这样喂,有用吗?”
苏鹤喝了口茶,冲去嘴里的苦味,神色自然道:“如尚大人所见,喝一半,漏一半。这事本不该我来,奈何情况紧急,寒舍简陋,也没有个会照顾人的侍女丫鬟。只能由我冒犯陆大人了。”
苏穹叹了一口气:“救命之恩比天大,何来冒犯之说,倒是委屈小苏大人了。”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苏鹤抿了抿嘴,袖中手指微屈,“陆大人也该娶妻纳妾了,这种事,谁来都不会太合适。”
苏穹笑了笑:“牛脾气,倔的很,谁受得了他?归程的伤,大夫怎么说?”
苏鹤道:“伤得很重,不过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只要能喝药,便没有大碍,现在就等他醒来。”
苏穹点了点头,脸色凝重了些:“小苏大人叫我来,所为何事?”
“自然是为了陆大人被刺杀一事。”苏鹤捏着茶杯,语气冷了几分,“我有个猜测,不知是否正确,想请尚大人帮我分析分析。”
苏穹道:“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