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硕没想到,仅仅因为自己不给许春来景区工作处主任的位置,对方居然就要釜底抽薪,把他从景区逼走。
虽然用许春来的话说,陈硕是违规违纪,是要负法律责任,但双方都清楚,坐牢是不可能的,但能把陈硕逼走,甚至是调到毫无前途的清水衙门。
许县长不信,下一位景区负责人,还敢不给自己面子。
至于之前三重系崩塌的传言,许县长更愿意相信是省里有人发话,事件和陈硕并没有半点关系。
倒是那些传言,许县长认为很可能是陈硕自己放出去的消息,目的就是为了扯虎皮拉大旗。
会议室氛围变得无比凝重,所有人都看向了陈硕,等着他给许县长解释。
可令所有人出乎意料的是,陈硕只说了句:“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你这是什么态度!”
许县长面色一沉,锐利的眼睛盯着陈硕,质问道:“你的意思是,我所说的滥用资金、盲目建设、违规操作、挪用公款,你都承认了?”
这里面任何一项,都可以定义为违法犯罪,陈硕一旦承认,必将面对牢狱之灾。
“不承认。”陈硕给了个最简短的回答,没有多一句解释。
许县长面色越发阴沉,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不过陈硕的态度不重要,重要的是最终的处理结果是什么样。
“其他人有没有要说的?”
许县长不再理会陈硕,把目光转向其他人。
一直眉头紧锁的周波此刻挤出笑意道:“许县长的话严重了嘛,陈乡长没中饱私囊,所做也都是为了保护生态资源,毕竟消防建设做好了,真遇到火情,我们也能及时应对。另外前期大部分资金,都是海外赠与的消防专用资金,用于消防建设无可厚非。只有滥用……”
“周记。”许县长冷声打断了周波的话,道:“团结同志是好事情,但盲目团结却不对。你作为乡党委记,没有做好监管,也是要承担一定责任的。”
周波原本想帮陈硕说两句,却不料许县长根本不屑听完,闹了个没趣,他只能坐下来,尴尬地端起茶杯喝水。
陈硕给了他一个感激的眼神,周波却只有满脸无奈。
见周波碰钉子,原本还想帮腔的曾鸿、唐静等人,也都不再多言,不然只会增加许县长的反感,反而会更加不利。
“许县长,我想说两句。”
就在这时,一名景区筹备组的年轻同志站起来,他后背挺得笔直,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给人风华正茂的感觉。
这人叫温立飞,刚毕业考取石洞乡公务员,在景区筹备组吸纳人手的时候,他主动报名,加入进来承担了部分工作。
陈硕了解过,温立飞是夏大毕业,在校期间是校学生会副主席,这种双一流名牌大学的学生会副主席,还是有一定的含金量,不仅代表工作能力,也代表了与老师、学生交流沟通的能力。
往往这类人,都能在工作岗位表现突出,温立飞也的确没让人失望,陈硕已经计划将他安排在景区管理处,但因为年限问题,他届时只能担任普通科员。
陈硕的意思是,让曾鸿关照着,如果表现好,日后年限到了就提个副科长。
见他站起来,陈硕没想到这年轻人挺有血性,也不怯场,倒是值得栽培。
可温立飞接下来说的话,却让陈硕大失所望。
“报告许县长,在景区工作中,我发现陈乡长存在一言堂的情况,下属也对他盲目崇拜,他的不合理指令,都会得到贯彻执行。他为人刚愎自用,对下属的建议通常不会采纳。关于消防建设,我之前就提出过不同看法,但陈乡长一意孤行,并且没有对我做出任何说明。”
说到这里,温立飞语气已是慷慨激昂,看得出以前在学校没有少发表演讲,节奏、语气、表情都很到位,能引起人共鸣。
顿了下,他接着道:“我此刻站出来,可能会得罪一些人,但为了景区建设,我不吐不快。我也相信,许县长能公平公正对待每件事、每个人。当然,如果陈乡长对消防建设有合理解释,我愿意认错道歉。”
曾鸿、唐静等人都惊讶地看着温立飞,没想到这个年轻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这才是好党员,好干部。”许县长对温立飞十分赞赏,指着周波、曾鸿等人道:“他还有党员的准则、良知,而你们呢?一味地包庇,一味地默不作声,最后造成的是什么?造成的是资产流失,是工作滞后,是个人权力极度膨胀。”
陈硕自己被批评两句,他还能接受,可连累周波、唐静等人,他则坐不住了,开口道:“许县长言重了吧。我可以确定,景区道路、房屋、设施建设都没有落后于进度,并且快于进度。在这种情况下,加强消防建设没问题吧?
至于滥用资金,在景区开发之前,就已经确定了部分用于消防建设,另外还有一部分是海外捐赠,这些是定向资金,怎么能叫滥用呢?
另外,财政资金都在景区账户上,每一分都禁得起查,而资金的具体分配,我这个具体执行人,本就有权利决定先后顺序,因此先投资到消防建设,有问题吗?这能叫挪用公款?”
接连三个反问,掷地有声,强烈地回应了许县长的质疑。
筹备组的人都振奋起来,这才是陈乡长的作风嘛,大家都听说过他在会上怼李县长的故事,今天亲眼看到怼许县长,果然是意气风发。
许县长面如止水,似乎觉得陈硕的话不痛不痒。
端起茶杯喝了两口,等大家都平静下来,他这才对陈硕道:“好,就算你以上说得都对,那我问你,盲目建设你怎么解释?我想知道,有哪个国家、哪个地区会对山野进行消防建设,铺设消防管道、安装报警器、增加消防巡逻,这都是钱,都是人力啊。”
这个问题很尖锐,当你做了和所有人都不同的事情,往往就会被归为异类,所以,把陈硕所为定义为盲目建设,似乎找不出半分破绽。
刚刚升起信心的筹备组,顿时又慌了。
温立飞看了眼正义凛然的许县长,他露出大义灭亲的表情道:“其实在工程招标的方面,我也认为陈乡长存在暗箱操作,那个嘉誉建筑公司成立不久、资质不强、经验不足、资金不厚,但却承包了大部分景区工程,这很难让人信服啊。”
其实这件事是县委常委会决定,只是温立飞不知情,以他的逻辑来看,觉得嘉誉没资格承担这么大工程量,那么肯定是陈硕开后门,只要查,陈硕肯定脱不了干系。
现在许县长摆明要拿陈硕开刀,自己一定要递刀,抓住这个靠拢常务副县长的机会。
至于被人当二五仔,谁在乎呢。
许县长一听,还以为有什么内情,毕竟温立飞接连四个“不”,言辞果断坚决,听起来就像是嘉誉建筑公司犯了大错。
他当即对陈硕道:“陈乡长,看来你力挺的嘉誉建筑公司,问题也不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