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乐。
孟父不让孟庆川出家门,之后便没人说话了。
一家人在餐桌前沉默着,搭配着一桌残羹剩菜,完全没了过年的氛围。
孟子良给自己的酒杯满上,脸垮着,闷声干了几杯白酒。
一时间,酒气弥漫。
孟庆川知道在除夕夜走掉确实不合适,可他不想留叶梓一个人,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年,他想他们在一起。
戴芳给了孟庆川一个眼神。
他看懂了,母亲是想让他服个软。
但他没接母亲的招,只说:“你们慢慢吃,收拾完我再走。”
说完便兀自起身,换到沙发上坐着。
孟子良抬起眼皮,他没醉,但喝了几杯,劲上来了。
他用关节用力敲了几下桌子,说:“你给我过来。”
孟庆川没动,说:“爸,少喝点。”
孟子良情绪似乎有些激动,重重放下酒杯,用手指着孟庆川,“你真是长本事了你不说你谈恋爱的事,就说你跟李思逸打架,上次还是我跟你妈去人家家里赔笑脸。你这是什么这是把你爹的面子往地上摔”
戴芳脸色也不好看,但语气还是正常的,她叫他的名字:“庆川,你说句话。”
“爸,等我们都心平气和的时候再谈,好吗”
孟子良又接着说:“还有你音乐厅那摊子事,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还不如好好让乐团出一些高质量的演出。”
父亲说的是在自然森林公园的那场交响音乐会。
孟子良骨子里有音乐家的那点傲骨在,也有他自身的固化思维在,总觉得这样的商业化,是一种对音乐的亵渎。
实际上,这场演出线上直播很成功,好评如潮,省上的电视台也有报道,旅游局和市团委的领导都很满意。
这次演出结束,不少客户都带着合作意向来了。只是临近春节,孟庆川让庄鑫给这些客户一一回复,过完年再商讨合作事宜。
“爸,我是有票房压力的。一个交响乐团,还有那么多员工,没有任何宣传的话乐团怎么运营怎么给员工发工资”
“你懂得多,现在都说不得了。”孟子良冷笑一声,“我是不是也该学他们叫你一声川总”
孟庆川无奈地笑着,看向父亲:“刚才问的时候,您还说创意不错,原来是违心的。不是要谈吗,能说真心话么。”
孟子良被儿子戳破,有些下不来台,恼羞成怒地说:“还想听真心话真心话就是你现在一塌糊涂永远在不正确的时间做不正确的事该懂事的时候打架,过年的时候丢下你爹你妈跑出去谈恋爱”
戴芳意识到点什么,想去拉他,话却已经说了出来。
“在最关键时候掉链子,高三要不是你去打篮球,怎么会摔断手,现在只能做不伦不类的工作”
戴芳有些急地说道:“孟子良别说了。”
他的眼神突然变了,变得不可置信,变得陌生。
他一直知道,自从上次的不愉快之后,他和父母需要心平气和地谈谈。谈一谈他和李思逸的恩怨,顺便把他和叶梓的事告诉他们。
可现在的情境,已经没有心情气和的可能性了。
这是这个家十几年来一直没人触及的话题。
也是孟庆川心里不愿回想的痛。
可话说出来了,就收不回了。
家里的氛围瞬间降到了冰点,重归寂静。
孟庆川什么也没说,把碟子和碗筷端回厨房,在水池前沉默地清洗着。
洗的时候,却总是开着水龙头走神。
他到现在才知道父亲内心的真实想法。
如果当初没有骨折,他应该是走在父母预设道路上的,大学上钢琴专业,再出国深造几年,成为国内崭露头角的青年演奏家。
可是没有如果。
孟庆川那时身体和心理承受的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曾经一度以为自己要被巨大的崩溃情绪击垮了,甚至自暴自弃过一段时间。
可有个女孩对他说“你有很多条路可以走”。
那时起,他才开始想人生的第二种可能。
他手上打石膏的那段时间,父母的心情都很沉重,却很少在他面前表露。父亲一直对他高标准严要求,他跟家人说了自己放弃考音乐类院校后,父亲虽遗憾,但也没反对。
今时今日,原来父亲对自己的选择从来都不认可,在父亲眼里,从来都是他的错。
戴芳看着儿子发呆的背影,一时间心疼极了。
洗完碗,孟庆川拿了大衣,淡淡地跟戴芳打了声招呼就去推门。
戴芳就那么愣着,任由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