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于容虚镜终于为自己解释的那一瞬,古逐月心里闪过很多猜测。
尉迟醒和陆麟臣在屋子里议论镜尊位这么久,她一直听着。
古逐月想,她或许是因为不希望陆麟臣一直想不通吧。
“自己看看吧。”容虚镜手里点亮几点星光,分别飞入了几个人的眉心。
那都是一段相同的未来之事,发生在一处大雪纷飞的城墙上。
陆麟臣看见赵阔拿着鞭子,不时抽打几下一个衣衫单薄的人。
那人嘴唇被冻成了乌紫色,却还在搬着巨石,他放下石块,手掌上被撕落一大块皮。
鲜血涌出来,他疼得嗷嗷乱叫,赵阔又是一鞭子下去,这眨眼的间隙,那人手上的血珠就已经被冻结了。
陆麟臣知道,他搬巨石的时候手心出了汗,遇到冰冷的石头,就被冰封了,冰连着石头,撕下了他的皮。
他原本以为自己要一直看这个人搬石头,却在下一瞬间,他突然就不动了。
衣衫褴褛的人举着巨石,赵阔走过来看了一眼,一脚把他冻僵的尸体连着巨石一起,踢下了城墙。
“他叫雷云城。”容虚镜说,“雷州城主的儿子。”
尉迟醒睁开眼,面色中带着些许不解:“这是镜尊位算的?尊位为何会算籍籍无名小辈的命数。”
“因为他的命数变了,”容虚镜说,“他的命星偏离了轨道,有人用星算的功法,乱了命星运数。”
“雷云城死了,”陆麟臣明白了,“不放走舒震,雷州城城主与舒震苦苦鏖战后,收到自己儿子的死讯,一定会联合舒震与我对抗。”
“胜负难分,”尉迟醒说,“但无论如何,百姓最是遭殃。”
他们既然明白,容虚镜就不再多说,她想得比较多的并不是这些人的恩恩怨怨,而是什么人,能够扰乱别人的命数。
“如果,”阿乜歆发觉到些许不太对,“镜尊位是因为别人扰乱命数才插手的,那她插手,不也是扰乱命数吗?”
“是让大多数人,走回正轨。”容虚镜纠正她。
“北面无事耽误,舒震迟早会受到两军夹击,不关雷州的事”
“但北方有事,风临渊无法南下,凭陆征一人恐怕拦不住舒震。雷州城主不战,太辰皇帝将会迁怒百姓,雷州城主战,不出五日死讯就会传来,雷霆必将倾力报复杀人食髓的凶手。”
古逐月听呆了,这是容虚镜说话字数最多的一次。
“放走舒震,雷州就无人相衬”容虚镜说,“其并未在防守战中为靖和出力太多,为失子而起兵可能微乎其微,最多疏远皇城,雷州大多无辜百姓才会免于灾祸。”
“他们的命星,才是重回正轨。”
尉迟醒发现,容虚镜只是偶然发现有一个人的命星不对劲,便能够推测整个战局。免去了生灵枉死,并且背下了数多罪过。
一股敬佩之意突然升于胸中的同时,他不免也自惭形秽了起来,刚刚自己还信口开河想要提醒镜尊位,实在是多嘴。
“镜尊位远见,容先生远见,”尉迟醒有点脸红,“听得先生一番解释,实在钦佩镜尊位为大者的仁爱之心和广阔胸怀。”
“敬畏星辰,”容虚镜并不想承接他的溢美之词,“信守承诺而已。”
星算与世人的关系,在容虚镜眼里并非是神座与信徒,而是同样向漫天星辰许下诺言的普通人。
“那这事如此复杂!”陆麟臣一锤自己的掌心,“我该如何替镜尊位向我的部下解释?!”
陆麟臣实在不想他们误解那位虚无缥缈,却又泽庇着信徒的人。
“无需解释。”容虚镜淡淡地说。
古逐月发现,说完她要说的话,容虚镜又回到了寡言少语的状态。
他突然觉得,屋子里的人不知道她就是镜尊位也许更好,她并不需要太多的尊敬和客套,只是想完成自己该完成的事情而已。
想到这里,古逐月突然又不明白了,这样说的话,那容虚镜来找自己,难道是为了完成什么。
“也许你该去把李璎救回来。”容虚镜垂眼,看着地板上某处,屋里的人也不知道她到底让谁去救李璎。
“太辰皇帝不会问责星尘神殿,”容虚镜说,“但这里的人,除了高高在上的钦达天和真金公主,谁不需要一张保命符?”
“高高在上……”古逐月没忍住,低声重复了这四个字。
论高高在上,最不该觉得别人高高在上的人,恐怕就是说出高高在上这个词的容虚镜。
“没什么,”古逐月摇头,“好词,好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