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虚镜站在重华山前,她可以选择进去,也可以选择跟上古逐月,但是她都没有。
角鹿从山林里撒着欢奔跑下来,亲昵地顶着容虚镜的手心,她看见了尉迟醒会死在大雪里,冰冷的雪花飘落下来,掉进他空洞无神的双眼里。
身体的余温把雪融化了,清冽的水珠从眼角滑落,像是他在无声哭泣。
“你认识我?”容虚镜低下头看着角鹿,它的眼睛清澈灵动,纤长的睫毛像是把羽扇。
角鹿往后一缩,又猛地跨前来,叼住了容虚镜的衣角。见她没有任何动作,角鹿大胆了一些,想把她往山上拉。
“你曾经很怕我,”容虚镜拽住了自己的衣角,这才没被它拉着走,“迟早我会想起来,所以你也别做越界的事情。”
角鹿仿佛是听懂了,它蓦然张开嘴,放过了容虚镜的衣角,然后抖了抖身子往后退了几步,抬起头看着容虚镜。
“等他死了我就要回去。”容虚镜找到了一块断石,拨开积雪后坐了上去。
尉迟醒死了,她就要回到小院子门口,去等古逐月一如往常地回家。
她想,古逐月是为了保护尉迟醒才离开的,等他死了,他自然就会回来。
笔直不带拐弯的思路,在她自己的待事模式里,却是十分理所当然。
容虚镜摊开自己的手掌,愣愣地盯着掌心纵横四布的纹路。大多数时候她的大脑都很空,看着一处发呆就能耗去不少时光。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意识到,时间对于她来说仿佛并没有任何意义。但容虚镜觉得这样的漫漫路要一直走下去,其实相当无趣。
人们都在向往长生不息的生命,但真正活得太久的人,失去得更多。
“失去?”容虚镜喃喃自语,当她头脑里出现这两个字时,她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她甚至从未觉得自己拥有过什么东西,为什么已经开始担忧失去了?
浩浩凡俗人世,漫漫灿烂星汉,有什么是属于她的?
角鹿突然拱了拱容虚镜的手背,朝着一个方向焦急地点着蹄子。
容虚镜抬起头,青空背后隐藏着的星轨尽数展现在她的眼底。无数星尘似海浪般翻涌,灿烂星光照耀着寂寞无垠的黑暗,这份暗示着微笑的美丽,轻易就能让人失了神。
“阵法。”容虚镜忘记了很多,但本能让她认出了这异样的波动。
这是一个压制着什么的阵法,它被启动了,有些东西要破开束缚重新降临在人世间。
海东青从云霄里呼啸着冲下来,当它降落在容虚镜面前时,把她的一头青丝尽都扬在风里,随气流飞舞。
角鹿用自己树枝般分叉的巨大角,轻轻顶着容虚镜的背,推着她往前。
容虚镜被推到了海东青面前,她看着桀骜不驯的巨鹰低下了头伏在地上,仿佛正等着她踩上去。
它的眼神很焦急,容虚镜忽然就明白了,它要带自己去被启动的阵法里去。
容虚镜揪住了它头顶的一撮羽毛,轻轻发力就跳了上去,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海东青的背上。
“走吧。”容虚镜说。
海东青一声高唳,冲上了云层堆叠的天空。
容虚镜低头看着并不算巍峨的重华山,但她突然看到,世人能看到的重华山,是云下的重华。
天空仿佛一池静水,重华山投入其中,在云层之上就有这分毫不差的倒影。
但这绝不是倒影,是真实存在于云海之上的重华山。
山色烟青,有云雾如丝如带般缭绕着。云下的重华山落满了积雪,云上的重华山还苍翠着,仿佛掐一把还有绿色的汁水流淌出来。
容虚镜盯着这奇景看了很久,直到海东青穿破云海似乎想要降落。
其实容虚镜心里突然有个很奇怪的想法。
如果这云层就是水面,那几次穿透云层的海东青就可以看做一只飞鱼,潜入海底后俯冲千万米,又穿透水面跃起。
她还没来得及想出更多的奇怪比喻,海东青就悬空停止了下来,它的头颅朝着一处窗棱,很明显,它在提示容虚镜进去。
容虚镜从它背上站了起来,一脚一脚踩在海东青背上,然后跳过窗棱,落地后与对面举刀的少年无声对望。
尉迟醒看清楚了来的人,心里放松了一些:“你怎么来了。”
但他话刚说完,利刃划破空气的声音便倏然而起,不知何处而起的千百支箭刺破了寂静,向着唯一的目标极速飞去。
尉迟醒抬起刀,他只需要在身前挥动成一个半弧,然后跃起腾空翻转,就能躲开面前的暗器。
但他身后的箭,只多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