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也笑了:“兄长误会了,我并无此意。霸州城内外已是均势,我为守方,燕军即便增了慕容不离一军也难改变均势。更何况慕容不离军无战心,士气低迷。我军却不然,我军携战胜之势,兵临霸州,便可改变当前之势。若觅得战机,当可乘势反攻,并非没有胜算。只是胜算不足三成。燕军主将慕容休思也好,慕容不离也罢,皆是当世名将。只看滦州一战,慕容不离并无失策之处,饵敌饥民之策更是史未载,闻所未闻。全凭兄长神武才能击退燕军。若要击败这等名将,时也运也,不可强求也。即便天佑我大郑,我军能再败燕军,燕军也可从容从安肃全军而退,不致有过大损伤,明年还会卷土重来。我大郑北疆永无宁日。”
秦玉看着陈封,沉声道:“还有一点,即便这一战当真胜了,兄长也非首功。滦州战胜之功,亦黯然无光矣。”
陈封怔住。陈肃道:“兄长,璧城之言再明白不过。若要挣得几年太平日子,今年便是最佳时机。我左骁卫有滦州之捷,若能乘势再大胜燕军,夺下安肃,便能使燕人数年内不敢觑我北疆。若还是因循守旧,便只有重蹈覆辙。”
秦玉道:“孝正言简意赅,一语中的。霸州一役最紧要处便是拿下安肃”突听门外脚步声响,秦玉便停住不语。
只听门外一名亲兵道:“启禀制司。”
陈封缓缓舒展久坐的双腿道:“进来说话。”
那亲兵进了屋内,施礼道:“禀制司,城外有一人求见制司。守门兄弟多番盘问,却不肯说出他是何人,只说有要事须面见制司。这人身穿便服,骑一匹红马,佩了腰刀,那马却是我禁军军马,腰刀也是我禁军军器。”
陈封略一迟疑道:“可问他从何处来?”
亲兵道:“守门兄弟都问了,那人什么都不肯说,只说求见制司。待见到制司时方才肯说。”
陈封道:“带来见我。”
过不多时,亲兵带着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进屋。这人穿着藏青棉袍,头上戴着郑国民间百姓常用的无角幞头,脚上却穿了一双长靿官靴,腰刀已被亲兵收去。
陈封示意亲兵退下,对年轻人道:“你是何人,我怎地看你有些面熟?”
那人急忙跪下,却未说话。
陈封又问:“你是何人?为何不答话?”
那人连连顿首,却仍是不说话。
陈封醒悟道:“你不必顾忌,这屋里并无外人。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
那人这才行了军礼道:“末将禁军熊飞军天权卫斗营统制王凤麾下亲兵校尉何渭参见陈制司。”
陈封已是恍然,想起确在王凤军中见过此人,只是那时不知他姓甚名谁。却仍不教他起身,只冷冷道:“原来是你,你到我这里来有何事?”
何渭道:“末将奉我家王统制之命,有要事禀报制司。”
陈封道:“可有王亭仪信?”
何渭道:“我家统制并未写信,只教末将面禀制司。若是末将被人拿住,便只是战场上一个逃兵罢了。”
陈封这才震惊。王凤定是有惊天之事,连落于字也是不敢,唯恐落于他人之手,只教这亲兵口述面禀。战场之上敌我分际,王凤所惧之人是何人?又是何事偏要禀与自己?陈封不及细想,又道:“既无信,我如何知你是奉王亭仪之命而来?又如何知你所禀之事是王亭仪授意?”
何渭道:“我有信物在此,乃是我家统制随身之物。”说罢伸手自怀中摸索出一物,双手奉上。却是只有小指粗细的一枚青田石小印。
陈肃走过去,取了小印呈与陈封。陈封接过,反复观看。这小印上镌着“乘风”两个篆字,再无特异之处。疑惑道:“这便是王亭仪之物?”
何渭道:“正是,制司可请王及仁统制一看便知。”
陈封呵呵笑道:“王亭仪想的周全,唤王及仁。”心中已是信了八分。
不一时,王焕到来。陈封与他看了小印。王焕只拿在手中看了一眼便道:“这确是家兄随身之物。这枚印乃是家兄与家人信往来时所用,外人不知。”
陈封道:“你且先收起来,待见到你兄长之时再交还于他便是。”又对何渭道:“何校尉请起,莫怪我多疑。当此之时,不得不如此。”
何渭起身道:“不怪制司。正因时势纷乱,我家统制才将这从不离身之印交与末将以作信物。”
陈封点头道:“何校尉请坐下说话罢。上茶。可曾吃饭?”
何渭谢了座,却未喝茶,道:“末将不曾吃饭,然请制司先容末将禀明此事再作打算。我家统制再三嘱咐,此事事关重大,只有制司方是我家统制信重之人,一切全凭制司做主。”
陈封叹道:“又何必急在一时。你家统制随我征讨淮南,相处时日虽短,情分却深,我亦极看重他。王亭仪忠义智勇,世所少有,只可惜虽同是禁军,却无从属,我若得王亭仪为将,此心足矣。唉,何校尉莫怪,念及昔日情分,我便多说了几句。你请说罢。”
何渭道:“是。制司念及我家统制,王统制亦常念及制司。常对我等言制司韬武略,不逊当世名将,日后我大郑禁军第一把交椅非制司莫属。”
陈封道:“王亭仪过誉了,我如何承担得起。王亭仪要你禀报何事?”
何渭道:“请制司容末将细细说来。我天权卫是二月十五赶到的霸州,汪制司当即面见李都司。其时凤翔军天翼卫贺制司已在城东北十余里之百爪崖驻扎。李都司命我天权卫连夜移驻城西北十余里之鹿家寨,只留两营五千余兵马入霸州。汪制司领命,我天权卫连夜移防。其势便是霸州城内我天权卫五千余人马,天翼卫五千余人马,另有厢军一万人马,共两万兵马。鹿家寨驻天权卫两万兵马,百爪崖驻天翼卫两万兵马。三处相距都只有十余里路程,呈鼎足之势。”
陈封微微颔首,却未说话。他知道王凤所禀之事必是与战事相关,便不再打断何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