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敏尤记得邹奶奶的丧礼,没有这乱糟糟的喧闹之声,没有磕头的陋习,没有迎来送往的逢场做戏。
邹奶奶的丧礼有令人闻之落泪的哀乐、有洁白的鲜花、有刘波和刘海两兄弟给来宾鞠躬还礼,一切井然有序。
那日到场的来宾多是常常走动的亲朋,大多相识相熟相亲,没有看热闹的、也没有看笑话的,皆是真诚哀悼。
何敏不想评价乡下丧葬之礼习俗中的糟粕之处,她拿出二百块钱,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吊唁来客,规规矩矩到礼桌前交钱。
礼桌上收钱的多是族中长辈,虽然没有看着何敏长大,但是知道何家有这么一个孩子,但是给了刘家养了。
乡下普遍认知,孩子给了谁家养便是谁家的人, 不管孩子有没有改换名姓。
孩子还能回来看看,那是孩子懂事,于是他们只当何敏是一位来客,照章办事。
何正肆一边指挥儿子女儿给这个磕头、给那个磕头,一边忙着招待前来给他送礼钱的亲朋好友,无差别的表达着自己丧母之痛以博取孝名。
何正肆突然看到一个一出手就是二百块的豪气亲戚,激动不已,上前就要拉何敏的手,何敏躲了一下下,躲开了。
何正肆的眼睛被硬挤出来的泪水糊住了,又不舍得把眼泪水抹去,看人都是模模糊糊的,没认出来人是谁。
人家不给他握手,他只当来客是个大姑娘,大姑娘可不都矜持嘛,可以理解,反而是他唐突了!
他指挥自己的一双儿女给何敏磕头,何敏厌烦地说了一声:“不用了,我来给奶奶磕个头就走!”
何正肆迟钝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来人竟是何敏,这丫头,换了一身皮,他竟然差点没认出来!
何敏走上职场之后,衣着打扮与读时期大相径庭。
孔芸都说她现在变得时髦漂亮了,精神面貌和以往不一样了,整个人散发着青春靓丽的气质, 不再像是村里的丫头了,让人怎么看怎么喜欢。
可惜有些人即便是非常亲的亲人,但是关系上更像天生的宿敌,一个总是见不得另一个活得好了。
所以何敏越是打扮得如天上云彩,何正肆越是想把她碾在脚底、踏入尘埃之中。
他喝道:“原来是你这个不孝顺的死丫头,自己攀龙附凤活得潇洒了,一点不管你爷爷奶奶的死活,居然还有脸来你奶奶的丧礼,给老子跪下!”
何敏不屑地看了何正肆一眼。
她才懒得理会这个只会在老婆孩子面前耀武扬威的男人呢,而是径直走向孙益芳的棺材,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算是全了祖孙二人的情缘。
何敏给孙益芳磕完了头,正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何正肆拿着扫帚拦住了何敏的去路,喝道:“老子说话你没听到吗?”
何敏才不惧他,只道:
“今天是奶奶的大丧之日,我建议您好好周全老人家的丧礼,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胡闹,让老人家走都走得安心、走得体面也是您的福德!”
面对一个不肯对自己俯首低耳的女儿,何正肆觉得自己作为男人的尊严有被冒犯到。
他一边挥舞着扫帚要打人,一边铮铮有词道:
“嘿,老子生了你,你竟敢教老子做事,看老子今天管不管得了你,你是老子的种,就是给你打死,也是老子的家事……”
何敏先是微微一侧身,便躲过何正肆的一扫帚,她再是一后退,便是惹得何正肆一个踉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