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薇听到行刑二字,环视球场,突然发现,这里竟是西市菜市口!梦中场景再次在脑海中浮现,她脸色突变,温璋“行刑”的声音在脑中炸响,她差点晕厥过去。
梦中被砍头斩杀的地方不就是西市菜市口吗?原来是个宽大的马球场啊。
一个声音这时道:“圣上又要杀人了,不知道这次是个什么官?”
黄巢兴致正高,被突然打断,啐了一口道:“一天到晚杀人杀人,满朝的武官员都要被你们杀光了……”
朱温离得近,连忙伸手去捂他的嘴,奈何都在马上,黄巢头一偏躲开了,朱温急道:“黄兄慎言。”
和幼薇站在一起的,除了韦保衡,还有张直方带来的随从,幼薇作势要倒,韦保衡连忙伸手扶她,旁边的随从也围了过来,大家乱成一团。
黄巢、朱温等人看这边情况不好,一窝蜂都赶将过来,黄巢首当其冲跳下马来,把缰绳交给旁边人,从韦保衡手里扶过幼薇,问道:“怎么啦,脸这么白?”
幼薇摇手,“有些头晕,我要出去。”
这时,神策军提着一面铜锣边敲边喊:“快来看啊快来瞧,冒犯圣上好下场,各位街坊邻居,快来看看这触犯龙颜的好官啊!”
铜锣敲得当当响,伴随着沉沉的鼓声,黄巢额上青筋直跳,一向温润的朱温也变了脸色。
张直方手握球杖,一手叉腰,面色沉沉地看着越来越多的官兵骑马进入球场。
韦保衡本来扶着幼薇,黄巢赶来,把他给推开了,韦保衡心里十分不爽,但他什么也没说,站在一众人身边低头想心事,场上所有的一切跟他无关似的。
整个长安城就两个集市,东市和西市,此时正是巳末,是一天里最繁华热闹的时候,此时的人流量有多大可想而知。铜鼓齐鸣,整个西市都被惊动了。不过片刻,人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很快,这里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幼薇仿佛又回到了刑场,她抬头四望,除了黑压压的人头外她什么也看不清,人群的喧闹嗡嗡地传进她的耳朵。
行刑时最后那一刻的感受再次涌进幼薇心里,她感觉自己要窒息了,赤白着脸道:“黄巢君,带我出去,我不想在这里。”
黄巢和朱温都是读人,来长安本是为考取功名,搏个一官半职,可这段时间来,时有官员被拖到西市处斩,不禁生出兔死狐悲之感,哪还有心情看行刑?
幼薇开口请求,黄巢连忙答应道:“好好,我们走。”
黄巢扶着幼薇往出口处走,朱温牵过黄巢的闪电在后面跟着。
张直方向他们挥手,“我在这里看看。”他是右金吾大将军,平时溜鸡走狗,打猎喝酒,此时对这行刑倒是感了兴趣。
韦保衡也留了下来,看到幼薇半依偎在黄巢怀里,他心里闷闷的不舒服。幼薇原本是被他扶着的,黄巢直接从他手里抢人,这小子忒霸道。
韦保衡的随从是个半大小子,叫做陈韪,年龄只有十二三岁,却长得比韦保衡粗大壮实,看着幼薇离开的方向,他对韦保衡说道:“郎君,你不跟上去吗?”
韦保衡阴阴地看了陈韪一眼道:“不去。”
陈韪“哦”了一声,明明刚刚看到鱼家小娘子来时屁颠颠地跑上去迎接问好,这时脸却阴得可以滴出水来,真是翻脸比翻还快。
黄巢扶着幼薇刚到出口,就看到一队官兵骑着马打着旗浩浩荡荡地过来,从旗帜的类型看,这是长安城有名的神策军。
神策军就是唐朝中晚期的禁军,负责保卫京师和戍卫宫廷以及行征伐事。只是,这时期神策军的领导大权都掌握在宦官手中。
这些宦官手握军权,顺便也就掌握了皇帝的生死废立。自此之后,自唐穆宗以后的九个皇帝,除敬宗、哀帝外,其余均为宦官所立,现在的懿宗皇帝李漼也不例外,是宦官立的。可以说,这时期的唐朝,正是宦官当权的时期。
神策军雄纠纠气昂昂地走过来。眼尖的百姓发现,前面一排马的后面拖着一个双手被缚、身穿官袍的人,他官帽丢了,鞋袜掉了,衣服也磨烂了,被那马拖得不断在地上翻滚,嘴里却兀自骂着:“昏君,你骄奢淫逸,荒淫度日,我大唐的江山就要断送在你手上了!”
还真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想来是直颜进谏,触犯龙颜,被皇帝一怒之下命人绑到马上押送西市口处死。
神策军粗蛮惯了,对待一个被皇帝下令要处罚的人,他们没有半点怜悯之心,把人用粗麻绳绑了双手,从皇宫一直拖到西市。人被拖到这里时已是伤痕累累,鲜血淋漓,但他依旧骂不绝口。其是一颗捶不扁,砸不烂,煮不熟的铜豌豆。
第一排马队之后便是一辆马车,皇上身边的大太监田令孜端坐在马车里,听得大骂,他掀开帘子,露出一张没有胡须的白脸,喝道:“肖仿,闭上你的狗嘴,圣上治理之下,国家正蒸蒸日上,日新月异,国泰民安,国富兵强。圣上今天不杀你,就是让你瞪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咱圣上把这个国家治理得多好。”
周围民众听得清楚,原来圣人这次不是要杀人。
肖仿听了田令孜的话,“呸”一口啐在地上,放声大笑道:“阉狗,若不是你们信口雌黄,怂恿生事,圣上又何至于此?可惜我大唐两百年的江山,就要断送在你们这群阉人的手里!”
“掌嘴。”田令孜怒不可遏,大声喝道。
此时正到西市菜市口,前面人群汹涌,车马刚好停下来,一神策军听得吩咐,从马上跳将下来,劈手就是两巴掌,打得肖仿口中流血。
肖仿却是不惧,“呸”地一口鲜血吐在神策军身上,有百姓趁着人多轰然叫了一声“好”。被吐中的神策军怒不可遏,抬腿冲肖仿就是两脚。
肖仿被踹得在地上翻滚,口中依然高声大叫道:“阉人!阉人!”
黄巢慨然赞道:“倒是条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