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近仁轻笑了一下,理了理衣袖道:“如果钱庄开起来,我们也算是合作伙伴了,以后要经常打交道,我身边的人你要多认识。”
幼薇点头,问道:“所以你一定会把钱庄开起来的吧?”
李近仁眼睛落在幼薇如画的眉眼上,应道:“当然。”哪怕只是为了与你多接触,我也要把钱庄开起来啊。这是李近仁的心里话,当他的视线再次落到幼薇身上时,幼薇冲他笑了笑。
从三水小牍到平康坊,本来就不远,也不过是顷刻间,车子就已经到了幼薇的住处。
幼薇掀开帘子从车上跳下来,对车上的李近仁挥了挥手,就蹦跳着推门进去了。
李近仁看了看幼薇的住处,转头看看不远处一路挂出去的红灯笼,他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阿陌在前面喊他,“郎君,我们走吗?”
李近仁挥了挥手,坐回车里。再回到三水小牍时,皇甫枚笑吟吟地看着李近仁道:“今天终于有人入了你的法眼了吧?”
李近仁摇头道:“别开玩笑,我现在这种情况,是谈论婚姻嫁娶的时候吗?何况那丫头,她看我跟看你的眼神没有什么不同。”
“还说没动心,这是连眼神都确认过了。”
李近仁倒也不否认皇甫枚的说法,他走到茶几旁坐下,道:“你知道我的情况,在京城还不知道走不走得通门路,父亲官职不大,在京城又没有亲朋故旧,哪有心思考虑这种事?”话是如此说,但李近仁心里已经放下了一个名叫幼薇的丫头,想到刚才看到的她居住的院子和周围的环境,李近仁皱了皱眉。
皇甫枚拍了拍他的肩,拉他坐下喝茶,问道:“你准备先找谁?”
“先找裴休,若不是他,阿耶又怎会……”李近仁端起茶碗一饮而尽,然后重重地放在茶几上,“实在不行,我就去京兆府击鼓鸣冤!我就不信,这天下就没有个说理之处。”
皇甫枚叹气,拍了拍他的肩道:“明德,我年长你几岁,算是阿兄,那阿兄就在这里奉劝你一句,冤家宜解不宜结,温庭筠也未必料到是这个结果,他当时到京城来就跟你现在的心情一样,只想讨个公道。你想想,当初的情况是不是跟你现在一样?”
李近仁默了默,道:“怎么会一样?他失去的是面子,而我父亲,失去的是生命,两者根本不在一个层级上。”
皇甫点头,“我理解你心中的痛,毕竟看着自己的父亲那样,没人能心平气和地面对。我现在也不是在为他说话,只是在理智地分析问题。你父亲的死跟温庭筠有关,但他不是凶手。你怪裴休,但裴休身为宰相,温庭筠找上他,全国鼎鼎大名的诗人,因为这件事闹得颜面全无,他处理一下,也算是职责范围之内。”
“当然,这个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人已经死了,不管温庭筠和裴休怎样,这件事导致的严重后果他们应该承担,但仅限于道德层面。这个,你心里要清楚。”
李近仁仰面,对着天花板眨了眨眼,眨去眼里泛出的泪花,嘴角露出一个无奈的笑,道:“你提钱庄就是为了分散我的注意力吧。不得不说,那丫头的点子确实很吸引我,让我甘愿花时间来了解她口中的钱庄。现在,我已经构设出钱庄建成后的景象了。”
皇甫枚捬掌,“你能够看到她所说的钱庄的前景就好,不管怎样,这两天你去我家好好休息,从广陵一路赶过来,你也累惨了,别的事等你休息两天再说。”
在皇甫枚的劝说下,李近仁跟他一起回了兰陵坊。这两天,阿陌会趁机去打听裴休的行程,李近仁则要筹划出接近裴休的办法。
幼薇回到家里,看到父母趴在正堂的桌子上讨论着什么。幼薇走过去,发现桌上摆着的正是她早上做的诗——《赋得江边柳》。
幼薇心里惊讶,父亲看她的诗不出奇,出奇的是,他拿出来跟母亲讨论。要知道,鱼秀才从来不跟鱼娘子谈论字上的东西。幼薇唤了一声“阿耶,阿娘”,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涌出一阵紧张来,她攥了攥手,在旁边站着了。
鱼秀才抬眼看幼薇,问:“怎么突然想到写这样一首诗?”
幼薇恭敬地回道:“温庭筠温先生来过这里,他想考察一下女儿的采,让女儿以柳为题写诗。”
鱼秀才点头。
幼薇伸头看自己的作品,母亲不懂诗,父亲会跟她讨论什么呢?莫非他们也觉得最后两句必须历经风雨沧桑后才能写得出来?
“父亲,这首诗有问题吗?”幼薇决定问出来,免得自己寝食难安。
鱼秀才指着诗中两句话说:“你看这两句诗。”
幼薇伸头去看,鱼秀才指的是她写的颈联:“根老藏鱼窝,枝低系客舟。”
“柳枝的根深深地藏在水里,成了鱼的栖息处,低垂的柳枝系住了客子之舟。”幼薇解释道,她抬头问,“这两句诗有问题吗?”
“有。”鱼秀才面目严肃地说道,“老树虽然能够作鱼儿的栖息之窟,柳枝能系住客舟。但是客舟终究是要远行的,蒲柳又如何是客的长居之所?”
幼薇脸色青了白,白了青,她已经听出父亲的言外之意,却还是不甘心,仰头问道:“父亲言下之意,请恕女儿不懂,还望父亲明白告之。”
鱼秀才甩袖,眼中有愤愤之色,他怒喝道:“冥顽不灵,你一定要让为父说个明白吗?”
“是,还请父亲说个明白。”幼薇眼中含泪,熟读经典的她,又如何不明白父亲口中的“蒲柳”和“客舟”之喻,可她仍然不相信父亲会以最大的恶意来伤害她。
鱼娘子拉了拉鱼秀才的衣袖,鱼秀才挣了开去,在桌旁坐下来,“那今天为父就好好跟你掰扯掰扯!”鱼秀才卷起衣袖,大有滔滔之势。
鱼娘子没法,又去拉幼薇进房间,幼薇却也执拗得很,站在那里,任凭鱼娘子拉她她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