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邺都听到一则故事。说是从前有位小姐,年轻时出外游玩,不小心与人珠胎暗结。为了掩盖此事,她匆匆回家嫁人。许多年后,那个孩子长大,生父忽然找上门,要母子二人帮他谋夺夫家的财产。”顾慎之喝了口茶,徐徐说道。
韦懋听得一愣。这个故事说的虽是别人家的纠葛,但引出的关系,耐人寻味。
韦姌仔细琢磨,觉得他们对邹氏的过往了解得太少。记忆中,自己很小的时候,邹氏就已经过门了,还带着韦妡。韦姌只知道邹氏进韦家之前嫁过人,却不知她到底怎么将阿爹从失去阿娘的悲痛中拉出来,顺利嫁给了阿爹。
应该说,在巫神庙的抽签事件以前,从没有人在意过邹氏这个活得无声无息的小人物。她平日话不多,也不出风头,待人接物也没有失礼之处。所以谁都不会相信她有能力制造一个陷阱,坑着韦姌往里跳。
若不是神技刚好找到了签筒,她们的阴谋可能都不会被揭发。
邹氏若与外人有所勾结,很可能从那个时候开始,一场大戏就已经悄悄地拉开了帷幕。
韦姌越想越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那幕后之人,将他们当做提线木偶,每一个人都在其中扮演角色。他们是当局者迷,而这场戏似乎即将唱到高潮。韦懋站起来说道:“我明日就把韦妡带回九黎去,好好调查一下邹氏的过去。也许谜底就在她的身上。”
顾慎之压了压手,让他坐下:“我们先这样设想:韦妡是假的先知,她来汉境是有所图谋。那人既然帮她拥有了先知的身份,必定还留有后招。不是我扫你的兴,我不认为你能轻易地再把她带回去。”
韦懋没说话,屋中一下子变得安静。韦姌托着腮,另一只手轻点着杯沿。她记起萧铎离家的时候,叮嘱她,尽快将韦妡送走。以他向来的敏锐,定是也嗅出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只不过出征的日期突然提前,他来不及应对。
汴河上传来扳艄命船靠岸时呼喊的号子,码头上立刻有人回应,像是咏歌一般。日正当空,阳光照在河面,浮动着片片如金色鱼鳞般的波光,很耀眼。
这个时候,门被人用力拍响,高墉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少夫人,宫里方才传来了太后的懿旨,要召你们兄妹三个进宫,您快带公子回去吧。”
进宫?韦姌和韦懋对看了一眼,太后身居内宫,怎么会突然召见他们?
顾慎之早就知道会如此,神色自然地说道:“你们先回去看看吧。”
韦姌和韦懋同他告辞,迅速回了萧府。府门前站着一大帮人,为首的宦官十分显眼,正和气地与韦妡说话。他们旁边停着辆双马拉动的华盖厢式马车,四角翘起的云头垂挂着铃铎,风一吹就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带来馥郁的香气——一种内宫中才会有的,庄重典雅的香气。
韦姌与韦懋过去见礼,宦官笑吟吟道:“恭候二位多时了,请上马车吧?”
韦姌行礼道:“公公,不知太后召见,所为何事?”
“入了宫自然知晓。”宦官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不欲多言。韦姌知道太后的懿旨不可违,哪怕心中不安,也不得不上了马车。
高墉目送马车离去之后,迅速去了北院禀报。柴氏本在抄写佛经,闻言手中的笔略停顿了下:“那位公公没说太后的意思?”
高墉摇了摇头:“问了,也塞了银子,他不肯收。不过那位公公看着很和气,小的瞧着不像什么坏事。”
“嗯,虽不至于出什么事,你还是派个人到宫门口去等消息,顺便找下禁军中的李都头,他探得消息应当比我们容易些。”柴氏从容地吩咐道。
高墉应是,小跑着出去了。
……
马车从南宫门的小侧门进去,行过长长的甬道,停在朱漆的门前。
一路上,兄妹三人各怀心思,谁都没有说话。韦姌和韦懋坐在一边,韦妡单独坐在另一边。她穿着汉人的衣裙,梳着少女的发髻,眉眼低垂,双手交叠放在腿上,俨然是一副汉人小姐的模样。
宦官在马车外面唤了一声,韦懋先下去,然后依次扶着韦姌和韦妡下来。他虽不喜韦妡,但到了外头,怎么说也是兄妹,没有撇下她不管的道理。
韦姌在车上摘了帏帽,宦官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纵然他在后宫见惯三千佳丽,也不得不承认,这女子的美貌绝世独立。难怪短短的时间,就得到萧铎的宠爱。就这副容貌身段,男人岂有不甘为裙下之臣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