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婆生于1908年,娘家在邹家庄,也就是我们村,有两个哥哥,十几岁的时候,跟着别人去“闯关东”了,留下外婆和年迈的父母。
192年,外婆16岁的时候,嫁到了和邹家庄一条路之隔的田家庄,没几年,外婆的父母都去世了,外婆从此没了娘家。
外公从小没有娘,跟着他的父亲一起生活,靠着帮别人种地、收拾桑条生活。
外公的家在村子的东南角,跟他两个三服的堂弟住一个院子,正门冲北开,二堂姥爷住第一进,有一个闺女和两个儿子;外公和太外公住二进的一间房和半间堂屋,另外半间堂屋和一间房是二堂姥爷的;最南面的一进是大堂姥爷和他的一女一儿,大堂姥姥也很早就去世了。
村里,田是大姓,而且有家谱的,外公他们这一代为林,比如田林,下一辈为士,田士,第三代为革,田革。
村里其他的田姓人家,和他们三家的血缘关系更远,大多都出了五服,有的在快出五服的样子。
外婆嫁过来的时候,外公和他的父亲,可以说家徒四壁,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好在外婆能干,里里外外一把手,外面跟着外公他们父子俩一起种地,内里自己纺线织布,除了做衣服,还可以卖线卖布补贴生活家用,生活终于有了一丝好转。
后来外公的父亲也去世了,只留下外公外婆两个人一起生活。
外公依然帮人种地,闲了就打短工,秋天忙完了秋收,就跟人一起整理桑条,从中赚取劳力钱和辛苦钱,每赚一分钱,都会给外婆攒起来。
外婆不但自己种棉花,纺线织布,也从村里人手买棉花,日夜不停的劳作,一分分的积攒着。
从外婆嫁过来,到191年的十多年间,外婆和外公日子过的十分艮苦,舍不得吃舍不得喝,但凡有一点钱,也要攒起来,凑够了就几分几分的买地,因为他们受够了租赁别人的土地的难处。
到190年前后,外婆和外公已经有了五六亩地,都是这边一条,那边一块的,特别零散。
外婆婚后十多年间,生过几个孩子,但是大多夭折了,而且每次都是后面的孩子渐渐长大了,前面的孩子就因为各种疾病没了。
191年5月,我母亲出生的时候,上面一个哥哥,已经五六岁了,长的高高大大、白白胖胖的,而且外公和外婆很宠。
当时我的母亲奶是不够吃的,听说是他哥哥还要吃奶,所以母亲从小就瘦小枯干很正常,瘦弱也是。
那年的冬天,特别冷,那个舅舅生病了,然后又夭折了;这个时候,我母亲刚满六个月。
外婆的伤心可想而知,那个舅舅就埋在了院子外头,南面的空地上,坐在堂屋,如果两家都开着门,外婆可以看到舅舅的小小的坟堆。
有个邻居过来安慰外婆,看到外婆怀里的我的母亲,“哎呀,那么高大活蹦乱跳的一个男孩子都没了,剩下这个跟耗子似的的丫头留着干嘛?扔了算了。”
于是乎,母亲被外婆扔到村南一条沟里,六个月,活的好好的,只是瘦弱了些的丫头,就被亲妈扔到沟里,等着顺其自然。
那可是冬天的冬月啊,大人都觉得冷,何况才六个月瘦弱的母亲?
外婆回去后,就坐在过道屋里的板凳上,隔着堂姥爷家的院子,远远的看着沟的方向,流泪,不知道为夭折的舅舅还是被扔掉的母亲。
外公一个人坐在炕沿上,抽烟,不停的抽,满屋子的乌烟瘴气。
我母亲有个远房婶婶,性子比较泼辣的那种,知晓后,把我母亲捡了回来,劈头盖脸臭骂我外婆一顿,“你这么糊涂吗?别人说扔就扔了?这个不是你生的吗?你把她扔了,以后谁给你养老送终?”然后把我妈往外婆怀里一塞,叮里咣啷的就走了,旋风一样。
被捡回来的母亲,被放在炕上,乌紫紫的的小脸,都不怎么哭了,外婆看着发愁,因为伤心难过,她已经彻底没有奶水给母亲吃了,现在捡回来了,又不能让她饿死,于是外婆给母亲熬小米粥,熬好久,出了精油,才喂。
就这样,精心的喂养下,母亲后来活下来了,变成了独生女,但是比同年纪的女孩矮还瘦。
196年左右,村里很多人都开始卖地,还很便宜,于是外婆以为时机到了,把手里的每一分钱都拿去买了地,从原来的五六亩到后来的十亩地,她觉得手里有地,心里踏实,而且三口人不用再耕种别人的土地,也不用受别人的窝囊气了。
但是,当到了19年的时候,村里组织成立革命政府,领导所有人进行土地改革,并根据土地和金钱等划分阶级等级,外婆和外公及母亲三口居然划分为中农。
外婆很生气,她说她从来没剥削过别人,反而是一直受别人剥削,后来自己慢慢的攒钱买地,怎么就成了中农了呢?
但是,地在那里,无可更改,于是,外公一家还是被划分中农,并没收了大部分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