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悄悄回到家,洗干净脸上血污,漱了一下口。漱口的时候,才真的疼,冰凉的水刺激着磕破的嘴皮,还有咬掉一块内嘴皮黏膜那里,钻心的疼。摇摇欲坠的门牙,我怕掉下来,缺一颗门牙多难看啊!曾经听见大人们说,缺一颗门牙,是找不到另一半的,男的将来娶不到老婆,女的今后嫁不出去。最关键怎么交代啊?父母和姐姐们肯定要问的!我就祈祷着门牙不要掉,吃东西都是小心翼翼的!幸好门牙没有掉,大概过了两个多月,慢慢的又长好了。
我回去没有告诉家里人,如果他们知道我从那么高摔下来,肯定担心得要命!房子被砸烂的那一家人,竟然也没有人过问也没有骂!因为当时他们地里干活去了,回来看见断裂的竹尖和地上摔烂的鸟蛋,还有房檐下的碎瓦片和我吐地上的血污,就知道应该是哪一家的捣蛋鬼掏鸟窝给摔了。摔着人可是大事啊!为了避免麻烦,他们家人就没有声张!我也避免了父母责骂!
过了一个多星期,我手肘和膝盖的伤疤才恢复。原本早就想稻田里用手电照黄鳝的,腿上有伤不敢露出来,只有等伤口恢复脱痂以后才敢下田。伤口脱痂以后,脱痂那块皮肤和以前的皮肤不同了,看起来很光滑细腻,没有皮肤褶皱,留下了永远的疤痕!
那天阳光明媚,放学后写完家庭作业我就加工黄鳝夹,用了一个多小时。找到父亲以前买的一把能戴额头上的充电头灯,充上电。这个头灯好几年历史了,还能用,以前猎枪没有被政府收缴的时候,父亲有时候晚上戴着头灯,拿着猎枪去打猎。
晚饭后,天空已朦朦胧胧,月亮也露出了笑脸,悄悄爬上了树梢。星星们也争先恐后,眨着眼睛出现在天空,点缀着神秘夜空,让神秘夜空充满了无数的幻想!飞来飞去叽叽喳喳的小鸟们,也回到了各自的鸟窝里,休养一天觅食的疲惫。田里的蛙声此起彼伏,高唱着歌谣,仿佛在呼唤着我。我背起专门装鱼和黄鳝泥鳅的巴囊,巴囊是父亲用竹编的,专门装水产品的竹篓。像金元宝形状,下方略小,底部有豆子大的小方孔,便于钓鱼放水里装鱼时进出水方便。巴囊的腰像一个臃肿的胖子,比底部大三分之一,为了能装下更多的东西。巴囊上方正中是一个直径十二公分的圆形颈口,用细篾丝编制了七八公分的颈口高度,是为了预防里面的水产品逃出来。巴囊颈部那里绑了一条一米多的绳子,用来系在腰上,携带身上就很方便了!
我脱掉布鞋,光着脚丫子,把裤腿卷到大腿根处。系好腰上的巴囊,戴好头灯,右手拿着黄鳝夹,准备出发!父亲叮嘱我,别踩着稻田里的小苗,有的是刚插的小苗,有的人家还没有插,弄坏了会挨骂的!
我先到小河边的秧苗田,从我家的苗床田里开始。嫩绿色的禾苗芽儿,有的刚发两个芽,有的有六七公分长了,在苗床田里茁壮成长。一眼看去,像一片嫩绿的海洋。微风轻轻吹过,小秧苗们在风中舒展着柔嫩的腰肢,好像在向我点头问好!一阵熟悉的泥土清新味,伴随着禾苗稚嫩的清淡小草味,令人情不自禁的感觉到一阵清爽!在此起彼伏的蛙声中,恬静的乡村夜景令人终身难忘!有的禾苗叶尖上已经聚集了一滴滴晶莹剔透的露珠,在微风中跟随禾叶飘舞,仿佛在对星空中亿万星辰说:“看过来,星星们,我也和你们一样闪亮晶莹!”
看见这令人赏心悦目的禾苗,便会想起父母插秧的场景。父母卷起裤腿,光着脚丫踩进两块稻畦之间水沟的淤泥里,左手心拿秧苗,左手拇指食指和中指分散秧苗,右手迅速拿起左手分好的秧苗,躬身往后插进一畦畦稻畦上,一边插秧一边退着走!契此和尚的一首《插秧诗》正说的是此情景。“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六根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特别是退步原来是向前,富含人生哲理!当我们人生中遇到不可解决的问题,后退一步又何妨?或许后退反而是另一种前进!退一步海阔天空,也是此解!人生的哲理往往在简单的生活中,在简单的劳动里!
遇到星期六星期天插秧,大姐二姐和我都会下到水田里帮忙插秧。插秧看着简单,轮到自己做了,却一点都不简单!那一株株的秧苗在大人们手里得心应手,像听话的孩子,挺直腰整整齐齐排列在稻田里。秧苗们在我手里,却像李建一样的调皮捣蛋鬼,东倒西歪的,看起来乱七八糟!躬身多插一会儿秧,就会感到腰酸背痛!有时候我就会说:“老汉儿,腰都躬疼了!”母亲通常会抢答说:“小孩子腰都没有,哪里会腰疼啊?想偷懒吧!”父亲就“嘿嘿嘿”的直笑!我们对父亲的称呼,有时候叫爸爸,调皮的时候就叫“老汉儿”,我们这里农村孩子很多都是这样叫的。
这一片片嫩绿的禾苗,是一家人一年的希望!给国家交农税,完公粮,剩下的就留着全家人吃一年!天年好,产量高能卖一点稻谷当零花钱,天年不好,那接下来的一年,大部分时间靠喝粥度日子。所以秧苗就是老百姓的生命!所以我一定要小心翼翼,不能损坏了秧苗!
我进到秧苗田里,踏进两畦之间的水沟里,水沟的淤泥瞬间漫过我的小腿肚,脚心踩着相对较硬的淤泥,顺着水沟,往稻田深处寻找过去。走了大概三米的距离,发现一条食指粗细的黄鳝,比筷子长一点,正悠闲躺在水沟里,享受着世界的温馨。我激动的躬身,用右手拿着黄鳝夹,对着黄鳝上半身三分之一处,迅速夹下!黄鳝在黄鳝夹锯齿下吃痛,拼命的挣扎,身躯像蛇一样扭动着!我怕它逃脱了,迅速把它放进腰上的巴囊里!松开后没有继续吃痛的黄鳝,安安静静躺在巴囊里,等待着我给它抓同伴!
我继续前行,看见一条拇指粗的大泥鳅,我用同样的方法,迅速夹下去!没想到泥鳅的灵活超出我的想像,它仿佛是这片稻田里的精灵,一扭身,眨眼间就不见了!只见田里留下一团浑浊的水晕,它钻淤泥里去了!我只有放弃,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在我家稻田里,抓到七八条黄鳝,三条泥鳅,一只小龙虾!我又继续到别人家稻田里,继续寻找着目标!我带着头灯,一共照了两个多小时,头灯的光线已经微弱很多了,不得不结束今晚之旅,意犹未尽的回到家里!回到家把巴囊里的劳动成果,一股脑全部“刷刷刷”倒进一个塑料桶里,三十几条大小不同的黄鳝和十几条泥鳅,还有六只小龙虾和几条小鲫鱼!黄鳝和泥鳅,顺着圆圆的桶底,有的一条压一条一直扭动着,有的静静地躺着。几条小鲫鱼,用尽浑身力气,上下板动着,挣扎着。小龙虾举着它们大大的两个钳子,往后退着,一直尾巴退到桶壁,不能后退才停止。我赶紧往里面加一点水,有水后,奄奄一息的鲫鱼又活过来了!在水里游动着尾巴,张开嘴吐着泡泡!
父母和姐姐们也来看我的战果,母亲说明天晚上吃酸菜黄鳝!
第二天一早,我就看桶里的黄鳝泥鳅,都活着的,鲫鱼死了两条,捞出来喂了黑猫。早饭后去上学,我逮了一颗钳子最大的小龙虾到学校。
教室里瞬间就围了一圈同学来看。刘运平也挤过来,看着我放课桌上的小龙虾。小龙虾棕红色的盔甲上点缀着些许小黑点,像四婶脸上的雀斑一样斑斑点点的。占了身躯一半多的脑袋上,两条长长的大触须,像两条电视机接收天线。一对红色的大钳子,钳子内口带有小小的锯齿。腰上几节壳组成,它卷起尾巴,举起两只大钳子,警惕的望着刘运平伸过来的像汉白玉一样洁白的食指!小龙虾像小豆子的眼睛,虎视眈眈盯着刘运平的食指。小龙虾猛然一挺身,挥舞着右边大钳子一下夹住了刘运平的食指!“啊!哎吆!”刘运平大声痛喊道!我赶紧抓住小龙虾,李建也过来帮忙,把小龙虾的钳子掰开了。刘运平的手指肚上,清晰留下了小龙虾钳子口上的锯齿血痕!
李建抓着小龙虾,兴高采烈的对我说:“姚俊,小龙虾归我了!”
说完,不管我同意不同意,拿着小龙虾就屁颠屁颠的跑到他座位上去了。我无奈的耸了耸肩,任他拿去吧!
我坐第三桌,李建坐最后一桌。平时老师都不会上他那里去,他上课从来不会认真听课,老师都习以为常了。教室条件挺简陋的,木板做的双人长条课桌,农村那种二高的双人长板凳。教室地面是泥土地面,没有做过水泥硬化的。学校操场也是泥土地操场,一下雨,就会变成泥泞的一片水田!
李建在最后一桌玩了一天小龙虾,放学的时候,他神秘的问我:“三娃儿,你知道那只小龙虾去哪里了啊?”
他这一问,我倒纳闷了,说:“建娃儿,你该不会把小龙虾弄死后,拿去扔了吧?”
李建说:“我这么有水平的人,这么有爱心的人,哪里可能轻易弄死小龙虾啊!”
“噗嗤”刘运平听见李建说他自己有爱心,觉得他很滑稽好笑!经常提着一串打死的小鸟的人大言不惭说自己很有爱心!
“你笑啥啊?刘美女!”李建调侃着问道。
“笑你啊!”刘运平说。
李建说:“笑我干啥啊?”
我说:“她笑你说自己很有爱心!经常残忍猎杀各种小动物的刽子手,竟然大言不惭说自己很有爱心!哈哈哈!”
李建伸手摸摸自己的脑袋,也跟着“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刘运平好奇的问道:“李建,你把小龙虾怎么了啊?”
李建说:“不告诉你们!嘿嘿!”
刘运平说:“你不说今后不和你玩了,对不对啊,姚俊!”
我赶紧附和刘运平说:“对,你不说今后不和你玩了!”
李建翻了一个白眼,叹口气说:“算了吧,告诉你们嘛!我把它养教室里面了!”
刘运平说:“怎么养的啊?”
李建说:“我用小刀,在课桌的地上,削了一个小洞洞,刚好能放下小龙虾!你们猜怎么样啊?”
我也好奇的问道:“怎么样了啊?小龙虾是不是快死了啊?”
李建说:“小龙虾哪有那么容易死啊!越活越新鲜了!”
刘运平说:“一点小洞它就越来越新鲜啊?”
李建说:“是啊!我灌了些水在洞里,没想到小龙虾居然往地下面打洞了,现在洞的深度,我都抓不出来了!除非用锄头把地挖开,才能把小龙虾掏出来!”
刘运平说:“小龙虾在洞里会不会饿死啊?”
李建说:“我扔了一些剩饭剩菜在洞里,小龙虾杂食动物,什么东西都吃!”
我们一路走走谈谈,各回各家。回去的时候,母亲已经在准备杀黄鳝了!
母亲杀黄鳝的方法很简单,没有像镇上专门卖黄鳝的那样,用一颗钉子,活着把黄鳝肉和骨头刮下来,肉骨分离后,黄鳝肉都在不停的颤动,看着特别残忍!
母亲用剪刀,在黄鳝颈子那里剪一刀,把整个黄鳝肚子破开,掏出内脏!破开肚子的黄鳝不停的挣扎,黄鳝血溅得到处都是,黑猫闻着味儿就跑了过来!母亲把取了内脏的黄鳝剪断成四公分左右一段一段的,剪断后的每一段都在不停的扭动!看着不停扭动着的一段段黄鳝段,觉得特别残忍!三十多条黄鳝,估计有四斤多,弄了一大盆!鲫鱼就没有要了,都扔给了黑猫!猫喜欢鱼应该是基因里带的吧,听母亲说,今天白天,这只猫围着装黄鳝的桶转了一天了!如果不是桶盖得严实,恐怕被它早偷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