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儿和周子沐来到城外的乱葬岗已是深夜。 放眼看去,杂草丛生,枯木横倒,黑鸦落满了枝头,有的还在争食腐肉,火把一照过去,惊起一片,发出阴森恐怖的叫声,而乱葬岗的更深处,还时有幽幽的绿火跳动。 周子沐只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又缩回马车里。 “酒酒,我觉得还是让其他人进去翻找就好了,我们就在马车上等消息吧。” 酒儿:“周子沐,你胆子也太小了吧?” 周子沐不愿承认:“谁胆子小了,只是我本就已经付了工钱给他们的,当然是要他们干活啦。” 酒酒看他一眼:“你在马车里等着吧,我带其他人进去找。” 酒酒说着就带头走进了乱葬岗,周子沐手下的人也拿着工具跟了上去。 周子沐一看,马车里就剩下他一个人,也赶紧跟上去。 “太新和太旧的坟都不用管,挑四个月左右的坟墓挖,死者是个妇人,左胸中箭,左手有六指。”酒儿对大家说。 大汉们也着实佩服酒儿的胆量,他们站在这都心里发怵,她一个小姑娘家,竟然一点也不害怕。 十来个人分成三组开始挖坟掘墓。 周子沐手上拿着开过光的金玉佛像,紧跟在酒儿身后,口中阿弥陀佛不断。 没多一会,就有几具尸骨被挖出,酒儿前去确认,掀开尸体已经腐烂的衣服,尸体前胸露出一个黑洞,黑色的腐肉里翻滚着白色的蛆虫。她又去检查尸体的手指,手指都是完好的。 “不是的,继续。”酒儿说。 周子沐在一旁看得胃里翻江倒海,弯腰在一旁开始吐起来,把刚才吃的栗子酥全都吐了个干净。 直至破晓,乱葬岗被翻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顾大娘的尸首,中途挖到一个六指的尸首,以为找到了,大家欢喜地凑过去,却发现是个男儿身。 酒儿耷拉着脑袋,灰头土脸地走回马车边。 一晚上因为害怕和反胃,已经虚脱了的周子沐闻到酒儿身上的腐臭味,又忍不住呕吐起来,只不过胃里都吐干净了,只是一阵干呕。 “酒酒,你别过来。”他抬手挡住她。 酒儿扔给他一个小瓷瓶。 周子沐接过都没看一眼,顿时觉得好了:“酒酒,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这次只是情报有误,这里没找到我们还可以去其它地方找,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你不能因为这次失误,就要毒死我。” 周子沐现在觉得酒儿太可怕了,不仅是她擅长用毒,还有刚才她面对形形色色的尸体的表现,毫无惧色,这是要经历过多可怕的事情,才会这样冷静。 酒儿白他一眼:“这是治你呕吐的。” 周子沐拍着胸脯:“吓死我了。” 入城时,他们正要进城门,突然一队骑兵举着招摇的旗帜飞驰而来。 城外的百姓和守城的军士见到后都雀跃起来。 “长宁侯!” “长宁侯回朝啦!” “……” 他们的马车被赶到大路边让行。 酒儿忍不住往城外的方向看一眼,只看见一支雄赳气昂的军队不断靠近,旗帜飞扬,似乎还看见一个骑着高头骏马的颀长身影。 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摸脸上的面纱,又抹了抹额头的泥土,放下窗帘,不再看外面的情况。 终究是不会再有任何瓜葛的人,何必再去关心注意。 周子沐倒是喜欢看热闹得很,撩开马车门帘走下马车,手一招:“来人。” 下面的人闻声,不知道从哪里端上来一盆水给他洗手洗脸,又有人拿着铜镜上前为他整理妆容。 酒儿…… 长宁侯只是回个城,他整的跟个斗鸡似的干什么呢。 “周子沐,有这个必要吗?觉得自己现在模样狼狈,直接躲在马车里不就行了。”酒儿道。 周子沐提了提镶嵌着宝石的腰带,将最大一颗蓝宝石转到身前:“相当有必要!” 收拾好后,他又摆出一个自觉风流倜傥的姿势,斜倚在马车上,轻摇玉骨折扇。 路边的几位女子被他的模样倾倒,掩面含笑,含情的双目不住往他这边看。 “酒酒,怎么样?”陆槿斜睨她们一眼,得意地笑。 酒儿:“呵呵,帅得很。” 外面的军队行进了很久,最后酒儿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遥遥看见陆槿已经远去的背影淹没在冗长的队伍中,一如永远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距离。 长宁侯府一派喜气洋洋,大家都盼着陆槿回府,唐筱微面上欣喜,心里是即害怕陆槿回来又期待他回来。 大婚已经是四个多月前的事情,她倒不是怕陆槿会发现洞房时的秘密。 这么长的时间,很多东西都会淡忘,更何况他当时跟晴雪只相处了一天,晴雪也早就带着秘密永远的消失,奶娘也离开了侯府,这件事,再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她害怕陆槿回来,是因为完全无法憧憬以后的生活,外界有关他受伤的传闻让她担忧,而她和少君林的事更是让她忧心,以后她与少君林见面更加困难,而且风险极大,可是让她完全放下少君林,她办不到。 陆府众人一直等到傍晚时分,陆槿才终于从王宫回来。 唐筱微“欢喜”地迎上前:“侯爷。” 再次见到唐筱微,陆槿忍不住多看她两眼,下意识地观察她与酒儿的不同。 唐筱微感受到陆槿紧盯的目光,羞涩地垂下头。 陆老夫人将他们的互动看在眼里,心中松了一口气。外面的传闻她也听说了,也很是担心,但现在看侯爷对自己的新婚夫人还是很感兴趣,她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了晚饭后,陆槿和唐筱微回到房中。 唐筱微上前伺候他脱外袍:“侯爷在外辛苦了。这几个月,妾身日夜担心,就盼着侯爷能早日平安归来。听说侯爷在边关受了伤,可大好了?要不要再请宫中的御医看看?” “小伤,无妨。这些日子,府里可安好?”陆槿看着她微垂的眉眼。 唐筱微笑了笑:“府里一切都安好,就是母亲每天都记挂着侯爷,那日听到侯爷受伤,吓得差点晕了过去,后面几天都茶饭不思,睡也睡不好。” “让她担心了。” 唐筱微将脱下的外袍递给丫鬟彩云,转身之时正露出后颈。陆槿抬眼看去,白皙的后颈上没有那颗红痣。 唐筱微并未注意到陆槿的目光,垂头继续跟他搭话:“是呀,大家都轮番劝慰,还请宫中的御医开了不少安神的药,直到听到侯爷安然无恙的消息,才又大好起来。侯爷这次伤的是哪里?” 头顶的陆槿安静了下来,唐筱微正自狐疑,下巴突然被捏住。 陆槿将她的头抬起来,直视她的眼睛:“夫人可有担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