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李凤鸾坐在窗边,看着陈鸣和翻墙离开,林野前来换岗。
她在见到林野时,面上笑意消失的分外明显,“谈谈?”
她是公主,他是暗卫,本就没有拒绝的权利,“阿月。”
李凤鸾走出寝殿,坐在院中的圈椅上,“今天的事,你应该是知晓的,李承衍不会瞒你。”
林野看向她挺得笔直的脊背,眼神黯淡,“你何时知晓秦玉的?”
她垂眸,笑了笑,看向他,“千秋宫宴后,我便遣人查了你。你的衣衫上尽是玫瑰味的皂角香气,是汴梁女子最喜爱的皂角味。”
他解释道:“当年替死的孩童是陆府管家的孩子,收留我的是管家的弟弟,秦玉是他的女儿。”
李凤鸾点点头,“救命之恩,是该以身相许。”
“阿月,此举并非我本意。”
“不重要了,陆峥在圣德十年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是林野。”她将手中的小册子递给林野,“带给李承衍。”
林野接过,其上是朝中大臣的家族势力分布,朝中各派的关系深浅,甚至精细到夫妻关系,谁包养了外室,谁引荐的学子是自己的私生子。
“你是何意?”他不是不知晓这东西的价值,却不懂李凤鸾此举何意。
“买一个人的命。”
林野皱眉看向她,“谁?”
“他能将你混入暗阁之中,想必暗阁中不少你们的人吧。”
他一怔,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你想护下他。”
暗阁之中,与李凤鸾有过交集的人,只有一人。
他合上手中的册子,看着她略显疲惫的眉目,“换做是别人带你走,你也会走吗?或者,只要有人愿意带你离开,你……”
“不会。”她回答的斩钉截铁,“即便是当初你说带我走,我也不会走。”
她曾经是问过他,不过是在试探七年之隔二人之间是否还有一丝旧情。
她看向林野,也是透过他在告诫李承衍,“切记,胁迫之法只可用一次,逼急了,便是鱼死网破。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顿了顿,她莞尔一笑,“骨肉血亲,我也不认。”
李承衍说过,若是李凤鸾是男儿身,这皇位也不用他们争了。她能忍气吞声,也能狠心剜肉,够聪明,也够狠毒,仿佛天生就是为勾心斗角的朝堂而生。
林野从前不觉得她是李承衍口中的那种人,此时他才明白,于她而言,他们不过是她棋局中的一子,就像当初被她处死的婢女,生死不过在她一念之间。
他沉默良久,自嘲的笑了笑,“好。”
这一夜,李凤鸾睡得并不好。她不知该怎样对付李承业,兄妹乱伦的事一但捅破,李贤慧只有死路一条。她才十二岁,不过是被花言巧语诓骗了,不该为此送了命。
次日,午时刚过,皇帝午膳的羹汤被人下了鹤顶红,还好银箸变色,发现的及时,皇帝并未中毒。
“就在那时,一双银箸黑了大半,陛下扔下银箸,起身带翻了椅子。”福满绘声绘色的给李凤鸾表演当时的情况,好似真得在场一般。
胡皇后其实是提前调换了银箸的,是李凤鸾的人又将银箸换回,因此有毒的羹汤虽躲过了尚膳监的几次查验,最终还是在皇帝面前露了馅。
“她倒是心狠,若是用些温和的毒药,银针未必能探出,偏偏选了最毒的鹤顶红。”李凤鸾放下手中的糕点,“罢了,本就是皇帝为她设下的局,用什么,都是半分胜算没有。”
下毒一事发生,皇帝下令严查,整个尚膳监的太监都被审问了一番,千丝万缕的线索自然都指向了坤宁宫。
听闻是皇贵妃和皇帝一同去的坤宁宫,后院的坤草被太医证实,皇帝勃然大怒,当场废后,将胡昭静打入冷宫内的思己宫。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李凤鸾正在用晚膳,她吃了很久,吃了很多,直到一片绿叶打到桌面,她才怔然停住。
一旁的丹霞一惊,揪起嵌入桌面一半的绿叶,“这……这……这……”
福满倒是镇静得多,“咱家让人来撤了吧?”
李凤鸾点点头,看着众人将桌上收拾干净。
“咱家在院外的连廊守着。”福满躬身退出,看着一旁站着不动的单走,挥手,小声说了个“走”。
丹霞稀里糊涂的跟着福满出去,二人身影消失,陈鸣和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树下。
他拂落肩上的叶子,靠着树干,抱手看着李凤鸾。
二人僵持着,谁都不肯上前一步。
最终还是李凤鸾起身向他走去,他放下手,她埋在他的怀中,低声哭了起来。
他本是有些气的,还是抬手轻拍着她的后背,“皇后无论怎样都会被废,与你无关。你这般折磨自己,心里便会好受吗。”
哭了一会儿,她抬起头,“可是我不知道什么对,什么错。她是我的母亲,我救她,对不起死去的母后,不救她,违背孝道,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无论我怎样做,好像都不对。其实我一点也不恨她,我有时候会想,若我当初是个男孩,会不会一切就不一样了,她就不会抛弃我了……”
陈鸣和知道她只是想要一份属于她的母爱,不是施舍或者怜悯,只是因为是自己的孩子与生俱来的那种爱。
他轻叹一声,抬手擦去她面上的眼泪,“我带你去见她。但你要明白,自她抛弃你的那刻,你们就不再是母女了。在她想要你的命时,你们之间已经没有生养之情了。”
他说:“杀人不对,但是有楠该杀,是非对错,不过是看对谁而言,重要的是不愧对自己的内心。”
她点点头,“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