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是真不哭了,他又将人搂回怀中,这回换他红了眼。
“阿月,那年冬天,我在街边想讨一个馒头,可是有人给了我一对珍珠耳环,她对我说,明珠不择地,喜客作寒泉。”
圣德五年,那年他十岁,是他在汴梁苟延残喘的第四年,他混在流民之中,缩在街道的角落处,等着好心人赏他两个馒头。
皇家祈福的队伍,声势浩大,没人在意阴暗角落里的愤恨目光。
成群的流民拦住车队,车驾上的年轻妃嫔拦住了挥刀的士兵。
“流民亦是大卫子民,饥寒不是他们的罪。把周边铺子的热粥都买来,那么多银两拿去祈福又有何用,倒不如一碗热粥。”
那女子下了车驾,毫无惧色的站在流民之中,未戴帷帽,丝毫不介意众人的审视。
他本是盯着那女子的,却被一个只有五六岁大的女童挡住了视线。
凤冠霞帔,大红的宫装,是嫡公主的装扮,是那个该与陈氏联姻的嫡公主。
“哥哥,你好香啊!”
她眨着圆圆的大眼睛,俯身凑到他身前,被寒风吹红的鼻尖还在嗅着什么,就像是他养的那只小猫。
可她眸中的自己分明是衣衫褴褛,面颊已经被风吹得干裂开,缩在袖中的手遍布冻疮,他已经不记得多久未洗过澡了,怎会有香味。
陈氏的嫡子要娶李氏的嫡公主,兄长年纪大了,父亲说,这是他改变不了的命。可是他还未做上驸马,陈氏便没了,那这两种命运,到底哪种更苦一些?
他不知为何,想逃,可是身后是冰冷的墙壁,他紧紧贴着墙,想离她远些。
她见他的头磕在墙壁上,拧起淡淡的眉毛,直起身子看了他片刻。然后,她摘下自己的耳环,伸手递到他面前,“明珠不择地,喜客作寒泉。元妃娘娘说,高低起伏是……”
她垂眸想了片刻,“是人生常态。”
而那时他想的却是,还君名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嫡公主和丞相之子的婚事可是汴梁人尽皆知。
他鬼使神差的接过那对珍珠耳环,“我……怎么还你……”
她收回手,又拧起眉毛,思索片刻,她答:“母后说了,挟恩求报便是仇,不用你还。”
“鸾儿,快回来,莫要乱跑。”
那女子在唤她,闻声,她收起笑容,咬着嘴唇上了车驾。
她不知,那对价值连城的珍珠耳环多么惹人眼红,他打了一夜的架才从那条街上离开,带着一身的伤,和那对珍珠耳环。
后来,许是那日风雪迷了眼,他进了皇家选拔暗卫的奴隶场,很顺利的进了暗阁。
多年流离失所的孤儿,干干净净,他们什么都未查到。
他就在那棵甘棠树上,看她习字背,看她算计欺负她的嬷嬷,看她誊抄陈氏卷宗,看她亲手烧掉画下的如意郎君。
她总是在哭,不声不响的哭。
她第一次唤他,他知道她在等陆峥,也知道她不记得他了。
她像幼时那般俯身凑到他面前,他知道,她在闻他。
他那日洗了澡,他日日都洗澡的,但是他不知,她口中的香味是什么。
他心跳的飞快,他忍不住与她对视了,就像幼时那般,看向她的眼睛。
她想装作平时那般的清冷模样,可他知道,她心乱了。
陆峥也不是丞相之子了,那他为什么不能争一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