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终是要面对,李凤鸾跟在陈鸣和身后,不情愿的往仁智殿去。
赵逢春站在仁智殿门外,一身青色官衫,在秋风中更添几分儒雅之气。他看着远处宫道上一前一后的二人,神色复杂。他紧抿着唇,端在身前的手颤了一下。
那日七夕,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大卫唯一的嫡公主。他承认他的浅薄,只一眼便沉溺在她的眉眼中。他以为这种不合时宜的情动会被日夜消磨殆尽,可是数十个日升月落,她那日浅笑模样就像是刻在他心间,让他夜夜难眠,日日难安。
“臣见过公主,公主万安。”
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她的手被她身旁的男人牵着,而他只能规矩行礼,压下心中万般思绪。
“赵典簿,不必多礼。”
她声音有些沙哑,远没有那日灵动,他起身看向她,而她垂眸,避开了他的视线。
“秋日风寒,去殿内叙话吧。”
赵逢春打量着这个说话的男人,白色道袍大衫,不是宫中该有的服制。这人比自己高出半个头,是与她相配的模样。可今日该是与她定下婚事的林擎来,这人又是谁?他行在前,她在后,他断不会是她豢养的……
李凤鸾先行进了仁智殿,殿内生了炭,她脱去大氅,搭在椅子上,端正坐好。
陈鸣和伸手让赵逢春先行,“赵典簿,请吧。”
赵逢春目光落在男人胸前衣襟上的一点黄渍,二人身上淡淡药味,她应是病了。他抬脚走进仁智殿,自然的坐在堂下侧边的椅子上。
李凤鸾看着门外的陈鸣和并没有进门的意思,有些心急。
赵逢春跟着她的目光看向门外的男人,那人虚掩上房门,缝隙中,他背身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举止洒脱,是真的毫不担心屋内共处一室的他和她。
“想必公主看过臣今日的奏本了,大逆不道之言句句肺腑,时局动荡,臣愿舍命随公主一赌,无所求。”
李凤鸾看向赵逢春,他不问今日同她来的男人是谁,不问她封汴梁是想如何,只是说舍命无所求。她蹙起眉头,犹豫道:“本宫无意皇位之争,这皇位是为他争的。”
她抬手指向门外的男人,看着赵逢春疑惑的眼神,她低声说道:“他姓陈,江北陈氏的陈。”
赵逢春眼眸一颤,再次看向门缝中随地而坐的男人,喃喃道:“竟是江北陈氏的后人吗?”
“他不想要这江山,但他若想活下去,这般最稳妥。赵逢春,本宫便如实说了,如今战事告急,不出半月本宫要嫁去靖国。可除了他,本宫谁也不会嫁。本宫死在靖国,起码能换大卫两三年的安宁。”
赵逢春的眼眸瞬间便红了,他怔然看着李凤鸾,她眼眸平静的毫无波澜,可垂下的长睫却是在抖动。
他压抑着气息,“臣明白了,臣想知道,公主以身赴死为得什么?”
李凤鸾思忖片刻,抬眸说道:“若是有的选,我是不愿的。事已至此,黎民百姓总是无辜的,我逃不得。我知你心意,只是我早已心有所属,如今更是活不了多久了……”
赵逢春垂下头,今日是他怎么都未想到的结果。
李凤鸾起身,拿起椅子把手上的红色大氅,“龙椅上坐的是谁,不重要。只要是广征贤士,达听天下,仁政爱民的,便是好君王。我不为谁守江山,是为了大卫的百姓,才甘愿联姻。而赴死,是为了全我心中之情。”
她苦涩笑道:“枯木逢春,世间希有。”
赵逢春看向她消瘦的背影,他宁愿她今日只是说他痴心妄想,再羞辱他一番,都不愿是这般的结局。
李凤鸾打开虚掩的房门,陈鸣和回身看她,收回伸展的长腿,站起身。他拿过她臂弯处的大氅,披在她身上,将颈项处的绸带系好,又拢了拢下面,将她严丝合缝的裹好。
她轻声问道:“你可要同他谈谈?”
毕竟日后他才是君,总该拉拢几个忠心的臣子。
陈鸣和望向屋内,与赵逢春对视,他摇摇头,“他当得起君子之称,不必我多言。”
二人一白一红走在宫道上,两色衣衫在秋风中纠缠在一处。
她的手温热,又小又软,任他在掌心揉搓。
殿内她的话,他都能听得见。可是有些话,二人都默契的不去提。就像她装作不知他是谁一般,他也装作不知她的打算。
李凤鸾慢悠悠地走着,“我给了皇帝三日的时间,若是他执意不说解蛊之法,陆峥那不知能不能套出话来。若是蛊虫解不得,只好信一封去潮州,赌上一赌。”
陈鸣和跟着她的步伐,步子迈得不大,略显局促。他握紧她的手,“不急,水到渠成,你不必忧心。”
若他有心成事,她自然安心。
李凤鸾不知怎的想起在华殿养病的李承德,说道:“承德还不知晓此事,不若今日与他说清。总是要面对的,早知晓,他也能早些接受。”
此时李承德怕是快到潮州了。
陈鸣和拦腰抱起李凤鸾,大步向前,“这些不用你操心,你好好养病。旁的事情,我会处理好。”
她急声道:“你,你的胳膊还未好。”
他回道:“无事,快好了。”
李凤鸾盯着他深褐色的眼眸看了许久,他薄唇勾起,挑眉道:“若是我有心骗你,你当真是看不出的。但今日所言,无半字假话。”
她双手交叠放在肩头,抱住自己,“你这模样,怕是能骗得我家产散尽。我可得防着你些,可不能输了心,还丢了财。”
陈鸣和垂眸,她的眼眸亮晶晶的,转了几圈,不知在盘算什么坏主意。
她看向他,莞尔一笑,看来已经盘算好了什么。
“这几日我可能要忙一些,你安生待在栖梧宫,养好身体再说旁的事。”他颠了颠怀中的人,提醒她注意分寸。
李凤鸾不满地抓着他的衣襟,看见他衣襟的一点黄渍,霎时红了脸,她怯生生的问道:“午时不喝药了吗?”
陈鸣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