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头玩的春妮先听到了这个消息,她觉得既然是干净好看的女孩,肯定是从城里来的,那就一定是找小岚姐的,于是跑到了潘家告诉了云岚。董明秀和女儿同时想到了沈澜依---大前天打电话到董明秀单位,说过几天来找云岚玩的,这么快就来了?而且还跟到了云崖村!她定是先到的兰陵市然后又赶到这里的。这个省委记家的姑娘可真不简单哩。
云岚眼神复杂地看着妈妈,“妈妈,我猜她一定是已经知道这里发生泥石流了才赶来的,她是在担心山哥。”
“唉!是啊,她要是知道阿山失踪了,得多难受呀!小岚,你带小妮去崖下迎迎,这人生地不熟的真难为她了。”云岚带小妮走后,董明秀又抹起了眼泪,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阿山,你究竟在哪里呢?
云崖之府的泉池像一块完整无瑕的翡翠,零星地点缀着几个坠落的红果果,云山安静在躺在翡翠之上,面色红润,呼吸平稳,左手执玉杵,右手托玉臼,玉杵和玉臼随着云山的悠长呼吸明暗交替,仿佛从池里汲取了能量传递到云山的身上。泉池中间的石梁,背篓衣物仍在,长叶细草依然翠绿。整个场景宛若油画,无声的和谐。
沈澜依是昨天才听父亲说起,兰陵市发生泥石流灾害造成局地瘟疫的,她当即请黄秘帮忙打听一下发生泥石流灾害的具体位置,结果令她大吃一惊,竟然就是云崖山桃花涧!于是她赶紧订了当晚到兰陵的车票,到了云岚家一打听,她们一家也回了云崖村,于是又坐客车赶到云崖山,一路马不停蹄,饮食俱废。沈澜依被云岚和小妮接到时,都快累虚脱了,但还是问出了她一直担心的问题,见云岚面露难色,心中已是明白了八九分,眼前一黑便颓坐路边,云岚一把扶住把她搀到树下的石墩上,春妮则赶紧把背上的水壶取下,给她灌了一口水,被呛醒的沈澜依剧烈地咳嗽着,泪水长流
次日一早,梁永泰带着刘玉柱、潘良驹、云岚和沈澜依上了桃花涧,别人倒没觉着什么,潘良驹、云岚爷儿俩是完全惊呆了,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这土石堆积如山、断树残枝如矛扎戟列的地方会是桃花涧,那个宜深宜浅、桃环竹绕的溪水呢?那些绚烂多彩的美石呢?那十来个‘桥墩’呢?梁永泰一看这情形,一般人根本就过不去,更别提找山洞了。
梁永泰让刘玉柱和潘良驹带两个女孩站远点,自己扎起裤脚、卷上袖子往於积的土石山上面走去,他估摸着原来的桃花涧包括竹林下平地加起来不过六七十米宽,从土石山上面走过去就到了云崖残峰。到了土石山顶后才发现,上面不是那么好走的,有坑有洞有‘陷阱’,所谓陷阱就是上面遮着残枝败叶枯草,下面是坑或者洞,梁永泰施展浑身解数走到对面‘峰’下,他叹了口气,救人非人力可为矣!不甘心的他沿着残壁敲敲打打,间或用脚踢踢踩踩。他推测,云山就在这峰下头,寄望于能出现奇迹,现实会让人更绝望,天意如此,谁也摆脱不了命运的安排。梁永泰站在那里默默地祷告了一会便小心折返。
众人列队默默下山时,谁都没有注意到,一条身上脏得看不清颜色的瘸狗站在云山曾吹笛的山冈上,不舍地看着他们,久久没有离开。
云山的亲人们都信了梁老头的话:云山只是困在山里,平安无事,他日能自己出来。而村里的人包括兰玉、二羊都认为梁老头这是糊涂了,阿山都失踪快十天了,在这大山里纵然不被野兽吃掉,饿也饿死了,所以难过归难过,大伙心里跟明镜一样,只是不忍说出来。
沈澜依跟云山认识的时间不长,虽然她打心眼里不愿意接受云山已被埋在山里的事实,但她也是理性的,这种情况下出奇迹的可能微乎其微。理性还告诉她,她不能有过多的情感流露,云山只是她的救命恩人而不是其他。当她跟云岚提出想看看云山生活的地方,董明秀用眼神示意女儿带她去吧。
当沈澜依看到桌上那个自己送给云山的音乐盒时,有了时空错位的感觉,眼泪再也止不住,坐在桌旁埋头哭了好几分钟后,她抬起头,拿起桌边的笔和纸,写道:云山,我来找你玩了。我相信梁爷爷的话,你只是暂时被困在山里了。像在金陵救我的那次一样,希望你一定要机智勇敢地走出来,记得到京城来找我玩啊!-----沈澜依。
刚放下笔,一个村干部带着一个干练的年轻人走进房间,说是找沈同学的,沈澜依抬头见是沈家的一个堂兄,情知是母亲派来接自己回京的,她站起身,从背包里取出一个荷包递给云岚,道:“小岚,这是我让母亲寄的香囊,在金陵时我记得你很喜欢,送给你作纪念,有空和我联系,云山要是平安出来,记得告诉我。”
云岚点头接过,“谢谢你,澜依姐姐,我会的。”
沈澜依走了
晚上,梁永泰也去村部开会,在兰老头那得知,村里的灾害统计出来了,这次暴雨加山体滑坡造成的特大泥石流毁房一百多,死伤人二百多,死伤大畜三百多!因桃花河已被完全於堵,几座重要的桥梁也被冲垮,上游的村庄吃水出行比较困难,上级初步决定把云崖村和崖下村迁到下河湾,学校也得合并。估计秋收之后,腊月之前要完成搬迁。
这么大的事,必然议论纷纷,但梁永泰不想再听下去了,他知道后面的事跟他可能没什么关系了。用不了多久,他和老南就要回京了,考虑考虑离开前要做哪些事吧。
对于这个世界,个人渺小到可怜。诗人有云: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死后也不过在亲人的记忆里存活数载,儿孙再缅怀数载,寥寥数载,这个人来世间一遭的痕迹就会完全消失,就连那一抔黄土还在不在都不一定。所谓人生百年,更多的是无奈和感伤吧。
云崖村的村民继续为了温饱操劳。一些损失了大牲口的农户不得不为下半年的生计发愁,个把村民的消失于他们而言更多是一句谈资或者一声叹息。
李大柱和吴月娥两口子感叹了很久,连梁一卦上了桃花涧还是没找到云山的下落,看来云山兄弟是真的同样伤感的还有兰玉,她取下云山给她的坠子放进一个小贝壳里,又呆呆地看着已被她养了兰花的大海螺壳许久,一声叹息后,继续预习高中物理了。伤心的潘四奶奶身体始终不见好,被儿子一家带去了兰陵市人民医院,要住院观察一阵子。
南、梁二老秘密为云鹤年造的衣冠冢很结实:全部用碎石堆砌、水泥灌缝,墓穴里有一个铁链拴着的大铁箱子,铁链另一头嵌在墓壁里。箱子里面有云山的石头、笔墨作品、女孩们送的礼物,当然还有云鹤年的包袱以及梁永泰给他的信、沈澜依给的字条等。墓道的门是梁永泰设计的,等闲人打不开。衣冠冢掩映在深深的灌木丛中,没有墓碑也没有铭,极难发现,其实即使被人发现,这里的百姓断不会做掘坟的事。
下河湾,县乡两级发动无敌的集体力量正夜以继日地建房,全镇工匠都征召来了:以石为基,筑土为墙,束草为顶,一排排等高等距同宽的草房依次建成,下河湾第十生产队就此诞生,与鲁东地区不同,这里的人不睡火炕,不过烧灶烧炉子都在屋里,冬天里排烟通风很重要,所以家家房顶都杵着根烟囱。云崖村的村民都在整理家当,以后或许要过半猎半农的生活,他们得提前准备。鉴于兰老爷子在云崖村非凡的威望和多年的组织经验,又有下河湾村原村委记主动让贤,于是兰老爷子又被镇上任命为下河湾村村委记。
9月初,兰玉正式到县里上学了;被合并了的崖下小学终究没有等到孩子们最喜欢的老头---从不打人的云老夫子,替代他教语的是罗贵田的女儿---今年终于初中毕业、上高中差一百多分的罗曼;在兰老头的努力下,崖下中学为云山保留了学籍;中旬,潘良驹夫妇、杨家父子、兰老头在大队部为南静之梁永泰饯行,南静之和梁永泰携春妮返京了。
转眼十一国庆,十月一日,董明月来了云崖村一趟,云岚陪她在搬迁中的云崖村和桃花涧转了一圈,然而所至之处皆是狼藉一片,董明月想像不出云岚曾经描述的美。云山的失踪给她们带来太多的伤感,看着云山起居之地,斯人音容宛在,云岚又一次的泪如雨下。第二天两人在众多乡亲惊艳的目光里黯然离去;十月三日,云崖村来了几名军官,有男有女,他们在桃花涧守了一天,离开前委托县武装部向正在搬迁中的云崖村捐款两千元。
十月六日,雁飞终于来信了,没有寄出地,没有邮戳,信是被潘良驹签收的,他假期回来是为母亲收拾东西的,破家值万贯,老太太什么都不想丢。雁飞信的内容于潘良驹而言是惊人的,主要讲了三部分:一是关于各自爷爷‘运动’前的身份及所受的冤屈、各自父母亲如今的下落;二是关于国际上的敌对势力对我国层出不穷的攻击手段,正面攻击的有——航母在我海域抵近观察骚扰、高空侦察机深入内陆窃取军事科技情报等;侧面攻击手段更多:派遣间谍人员收买策反公知专家为其效力、煽动别有用心的人或者不知情人员搞分裂颠覆活动,联合周边国家封锁孤立gj等等;三是关于国家深化改革方面,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大获成功,使得上层有了改革城市老旧亏损国企、精简冗余的事业单位及其岗位的信心,所以除了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大型g企、还有特殊到即使亏损也得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企业,那些消耗大、产能低、包袱重的中小企业都将面临进行改革精简,甚至连军队都仍要大量裁撤。
虽然雁飞来信的内容都是积极正面的,但是这里信息对于潘良驹来说是超前的,他接连被惊出了几身冷汗,第一惊:是云山和雁飞他们家‘显赫’的身世,虽然早就感觉到了几个老爷子的不凡,但是打小成长在山村的潘良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些,现在一读信才豁然开朗,一些感受得到但是想象不清的细节现在都符节合拍;第二惊:我们的社会日不拾遗夜不闭户,国家政局稳定政治清明,谁承想这太平盛世的背后,世界局势竟波谲云诡,危机四伏。第三惊:g企改革竟然是真的,虽说单位里早就有传闻,说农村承包土地成功了,企业也要搞承包,更有甚者说企业要打包卖给个人,潘良驹当时听着没当回事,甚至嗤之以鼻,那算什么,不是走资本主义道路吗?把企业卖给个人?都是拿工资的谁会有那么多钱不说,卖给个人后,原来的职工如何去留?说不通嘛!
看到雁飞的信后,震惊之后的潘良驹沉默了,农机公司什么情况他很清楚,管事的比干活的多,但凡有点权力的没有不贪的。一个地级市的小公司与国计民生不搭边,看来改制不可避免,可自己能怎么办呢,两口子的存款加起来不到二万,承包不起更买不起。走一步算一步吧,就算失业了,国家也不可能不管吧。
京城,南静之与梁永泰没有向有关部门上报云鹤年坠崖的事,而是说他可能带着孙子去往西北游学,顺便寻找儿子去了。经g决定,恢复云鹤年名誉,恢复大学教授职位及相应待遇,并成为享受国务院津贴的专家,这个消息是通过广播电台发布的,然而注意到的人也没几个。其实有心的人会注意到,新闻联播里很多透熟的名字突然就听不到了,而有些名字突然就冒了出来,甚至还排到了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