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流逝水,落叶纷纷。时光荏苒。不知不觉间秋已去,迎来了寂寥的寒冬。
因禾数月前就已不再需要时时刻刻跟在嬴政身旁,故而她也就不再每次都跟着嬴政去朝议。可宫中现如今到底并不是全部掌控在嬴政的手中。嬴政寝宫内似有一女子之事,就慢慢散到了各方势力,这时那些人,才忽然发觉小秦王年岁已将满十八岁,秦王长大了,已经开始通晓男女之事了。或许他们可以在此事上做章,达到所求。
这日巳时过半,嬴政待朝议散后,准备回寝宫与禾一起用膳。吕不韦脚步匆匆,许是因为年岁渐长又走的匆忙,呼吸甚至粗重。忙喊道:“大王,稍待。臣有事与大王商议。”
嬴政听到吕不韦的喊声,转身站立在长廊之上,他身姿笔挺,浑身散发着一股淡然冷漠的气息,让身边的人望而生畏。如今的他逐渐已褪去少年的青涩,将要成为睥睨天下的帝王。
待吕不韦行至嬴政身前,嬴政这才开口道:“仲父,且随寡人进殿内详谈。”说完跨步走向章台宫,吕不韦立即跟上,一众随行寺人、郎卫紧随其后。
大殿内青铜香炉在案一角飘起丝丝缕缕的白烟,白烟飘过嬴政坐在案前的面庞,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吕不韦坐在嬴政下首的桌案前,不时抬眸看着眼前的少年,竟然今日才发觉大王的变化如此之大,较之前他心目所认识的嬴政相去甚远。
嬴政距离他并不远,可吕不韦此时却无法看清眼前这个人,无法看清他的所思所想。
嬴政如同以往那般面带恭敬的看向吕不韦,:“仲父要找寡人商议何事?”
吕不韦思绪回笼,那张带着岁月痕迹的面庞充满笑容,带着试探的语气:“大王,臣近日收到不少地方探子来报。说…唉”他叹了口气沉默片刻继续道:“说大王现如今已长大成人,殿内已有侍奉的女子…臣恐六国怕是要在大王的亲事上动心思。”
嬴政听闻此话黑眸微闪,却也很快控制好他的思绪,依旧面不改色,难以让人窥探出他的心思。
吕不韦一直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本就因头戴秦王冠的冕旒而遮挡了嬴政的眼神,再加上逐渐成长的嬴政如今情绪不再外露,吕不韦更难分辨出什么。
这时嬴政语气平淡道:“哦?”他的唇角微微上挑,轻笑一声:“莫不是寡人的寝宫内也有了六国的探子,能探测到寡人日常起居之事,连与女子欢好如此私密之事…也能打探到?”手指轻点桌案,冷峻的面容好似凝结了冰霜:“如若这般,这秦王宫还当真是如纸糊的一般。”
说完嬴政不再言语,而是看向吕不韦。吕不韦敛眸深思,也明白此时在大王这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起身告退。
秦国历代成婚风俗惯例,皆是儿子成亲,由亲生母亲从母国为自己的儿子挑选女子,由此导致了一旦儿子即位为王,即可形成以王后太后为主体的外戚势力。
嬴政适才听到后,内心波动并非如展现的那般淡然,实则是波动极大。果真如吕不韦所言那般,那定是章台宫内有外戚的眼线,他国的探子定不会也绝无可能出现在秦王宫内,这点嬴政心中很是笃定。只是作为一个王,手中没有权柄,事事都有可能被他人窥探,让他的心中很是恼火。嬴政唤来蒙恬蒙毅,让他兄弟二人在蒙家挑选些可靠的守卫,打算将章台宫的寺人郎卫清洗一番。
吕不韦也不是不恼火,关于嬴政起居之事本不该他来过问,奈何赵姬出宫休养,只得他来。吕不韦也猜测那女子或许是楚系外戚的人,虽不是王后的人选,可自他从赵国随嬴异人来秦后让楚系外戚该得的好处旁落,楚系一直与他不慕,吕不韦心中自然是不愿有一丝不可控的风险出现。
只是吕不韦此时想多了,那女子哪方势力都不是。若非要划分势力的话,那就是嬴政归属于她。
禾一人在殿内阅览简,欲将小篆每个字全部认一遍。嬴政回到寝殿时,就看到禾身着玄色外袍,长发用他的发带半束散落在身后,手肘撑在桌案上托着下巴,朱唇微张,垂眸认真看着竹简。禾肤色白皙,被以黑色为主的寝殿,再加玄色的衣袍,更是显得她肤若凝脂。
嬴政心中不由想到这么一句“肌肤若冰雪,淖约如处子1。”
一见到她,嬴政心中再多的恼火,此刻也消失殆尽。
禾听到脚步声,抬眸看向嬴政,并未起身。仰起头,美眸流转,莞尔一笑:“阿政。”声音婉转,清脆动听。
嬴政快步走到桌案前,弯腰俯身,眼中尽是温柔的看着禾。禾当即放下手里的竹简,两手抚向嬴政的脸颊,因是冬季禾想摸摸看他的脸颊凉不凉。只不过,秦王冠的冕旒珠串,禾觉得很碍事。
禾:“阿政,快去将朝服换下吧。”
“嗯。”嬴政回应她。
嬴政走到围屏后,因不想旁人打扰他与禾的相处,嬴政之前下令命他宫中侍奉的寺人提前将常服放置在此。
“今日朝议后,仲父单独同我讲,宫中有其他势力的眼线,将你我之事散布出去。怕是会在,成婚之事上做图谋。”嬴政低沉带有磁性的声音在围屏后传来。
穿戴好,他自围屏后走到禾身边,轻轻拉着禾纤细的手指。禾刚好借力起身,被嬴政一下子拉入怀中,禾习惯性的双手环住他结实的腰身。
两人相拥,面面相对。嬴政低头亲吻了一下禾的额头,看着禾娇俏的面容,眼中全是爱意:“任何人都不能拿我的亲事做章。一切有我,虽不知前方有何磨难,但若连求娶携手共度的人选,都做不了主,我这秦王不做也罢。”
禾自是明白他们二人要面对的困难重重。还是那句话,嬴政不怕她也不怕。
禾轻柔的说道:“别说傻话,我们定是要细细绸缪,或许此时你需要与李斯他们商议一番,必要时你仲父也是可以为你所用的。吕不韦虽擅权,可有些事情还是偏向于你的。”一边说着,手上一边替嬴政整理了一下他的衣袍,许是刚才更换衣袍时有些着急,衣襟略有些乱。
“只是如今我尚未亲政,时时处处都被掣肘,心中甚是烦闷。”嬴政抱着禾柔软的身子,声音有些闷闷的,下巴在禾的发顶蹭了蹭。
禾安慰道:“会好的,再忍忍吧。”将头轻靠在嬴政肩膀。“虽然亲政的事我们暂时能做的不多,可有些事是阿政你能改变的。”
禾因数月前开始如常人般正常饮食作息,仅有几次变小后与嬴政影形不离。正因如此,待在寝殿的时间就多了起来。从初次随嬴政一起用膳吃到秦国的食物到现在,禾一直觉得这个时期的盐带着一些苦涩,用它来烹饪的食物口感实在是差强人意。
之前两人夜晚睡前闲聊时,禾了解到这个时期的食盐产地大都是来自齐国的食盐产区,也就是现代环渤海地区,那必然是海盐。海盐生产已经由自然风干发展到以人工引水晒盐,也就是淋煎法,只是始终是粗盐。禾学习认小篆,也是为了方便誊写整理出来提炼细盐的方法。
禾将整理好的细盐提取的竹简递给嬴政。看到这竹简便怀念起现代的硬笔跟纸张,禾先前以为这个时期没有纸张的,还在考虑要不要把造纸术告诉嬴政。可在两人聊天时发现是有的,只不过纸张质量实在是差,此时的技术不足以做到可以写使用,此外写用的墨也远不及后世那么精细。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智慧,竹简保存可以是“干千年,湿万年。”纸张的话,就不一定了。
嬴政认真看完禾递给他的简,细盐较粗盐各有利弊。细盐的制作工序着实繁琐,人力物力也较粗盐耗费甚多。不过如此一来,可提高细盐卖价,减少粗盐卖价,让庶民也买的起食盐,确实可行。
“明日我便将竹简交于盐官,让其按照此法加工。”
禾:“嗯。”
嬴政见到禾,不愿再自己一人去麒麟殿,命人将未批阅的奏章取来。
殿外寒风习习,吹的殿外檐角的玉壁相互碰撞,叮铃作响。殿内的二人丝毫不受影响,禾与嬴政各自坐在案两端,一人批阅奏章,一人学习小篆,颇有种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