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颗弹珠……
她脚下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陷入一片柔软的丝绒中。
整座学校都融化了。
她紧抓着躺椅的扶手,在左侧飞速上升的门窗中,一层一层地往下掉。浅蓝的苍穹,粉黛的云海,像鼓胀到极限的气球,在她停止下坠的那一瞬间,破碎成了万千细小的齿轮,从天而降,星星点点地扑落在她涣散的瞳孔中。
躺椅逆时针转了一圈,沈暮眉心一拢,在袭面而来的灯束中,本能地挡住了自己的眼睛,呆滞的眼珠子缓慢转动,向光源的方向看过去。
“……江医生?”
“是我。”江一鸣微一颔首,见她瞳孔恢复正常,便将手电筒放回口袋,坐回了对面的椅子。
“感觉怎么样?”他一肘搭在扶手上,姿态闲适地斜靠在软椅里,笑吟吟地望着她。
“感觉好累啊……”沈暮右手扶额。
江一鸣看了眼手里的录音笔,挑眉道:“那你还记得自己刚刚做过的梦吗?”
沈暮一愣:“梦?”
这满脸茫然的模样,看来是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江一鸣从口袋里掏出颗透明弹珠,随手拋了拋:“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沈暮的目光跟着弹珠上下移动,脑海中陡然闪过几个零碎的片段,但只维持了刹那,很快就变成了转瞬即逝的流星。
她如实地答复,江一鸣眯了眯眼,想起刚刚从她口中听到的一些自白,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正常来说,在完全丧失意识的情况下,人心中的壁垒也会自然而然地崩塌,但沈暮并没有,甚至还在催眠的世界里塑起了新的防线……仿佛她的身体里还有另外一个清醒又敏锐的守护人格,时时刻刻在监视着外界的一举一动,在遭遇入侵时,负责帮她掩藏好那些不可触碰的禁忌。
每到一个诡异的关键点,还不待他深挖,就迅速跳去了其他和谐的场景,所以方才除了捕捉到了一些和苏寒有关的记忆外,可以说一无所获。
不过话说回来,以她的视角来看,两个人的相处模式也有点说不上来的怪,和苏寒之前和他谈起时的对比,有了不少出入。
他把玩着手中的录音笔,一边观察她的表情,一边将刚刚催眠过程中的问话又重新提了一遍。
“你喜欢苏寒吗?”
这竟然是个问题?沈暮很是莫名其妙:“当然了。”
“那你愿意和他共度一生吗?”
“……”
江一鸣看她表情,语气不由玩味起来:“对你而言,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吗?”
沈暮摇了摇头。
“那你是什么意思?”
她默了默,举起自己的左手,面无表情道:“大概就是非常无语的意思吧。”
江一鸣:“……”
他盯着对方无名指上莫比乌斯环造型的戒指,呆愣了好一会儿,才不可思议道:“你们什么时候结婚的?”
说好的被甩了七年,说好的昨天才找到人,说好的女方要死要活呢?怎么才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和和美美结婚了?
“来医院的路上,因为刚好路过了民政局,所以我们就把证领了。”
“……”
这口吻自然得好像是到饭点了,因为刚好路过了个饭馆,所以顺便吃了顿饭一样……
人家拍个破镜重圆的剧本,至少也要磨个35集吧?好家伙,你们倒好,连35个小时都省了,直接一步到位大结局是吧?
江一鸣眼皮抽搐着掏出手机,默默地给某个惊死人的行动派发了一条。
“今天就到这吧。”他看了眼时间,起身将她送出了心理治疗室,将手里的单子递给门外等候的人:“药我已经给你配好了,一会儿让黎川去取就行。”
沈暮应了一声,跟着黎川往外走,江一鸣目送对方离开后,转身回了治疗室。
他将之前作为记录的录音笔拿出来,反反复复地播放,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最后干脆将录音导出来,放进昨天新建的那份件夹中。
两份录音都是断断续续的,说话内容极其跳跃,像是被特意的剪辑过……
鼠标点在暂停上,他缓缓拧起眉,将音量开大了一倍,接着把快进键拉回了刚刚那个声音很是含糊不清的时间点。
辨认了几次后,他将那个陌生的名字记录下来,准备等下班后再找苏寒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