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二人皆穿玄色蟒纹鎏金官靴,显然身份非凡。擦着她所在石碑走过时,空气中飘起浓郁的雪松香气。她偷偷探出脑袋,看向两人背影,脑中“轰”的一声,猛炸开来。
两人一头金发,背影高挺,如芝兰玉树。其一人穿龙袍,一人穿玄黑重工官服,衣袂翻飞间,似玄鸟降世,满地昏暗。
穿龙袍的男人很陌生,背影即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进的冰冷,头上金步摇一步一动,举手投足流露出一派雍容华贵之气。
而穿官服的男人看上去相当眼熟。他修长有力的手拎着两壶酒,冷不丁侧身,将其中一壶递给龙袍。
他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周身气场柔和,好像漫漫春水。两人酒壶在空中碰一下,发出清脆响声的瞬间,齐齐回头,直接望向段朝暮的藏身之处——
*
“啊——!”
她再一次被吓到,从榻上跳起来。正巧换上官服准备入宫的慕容恪俯身给她盖被子,她猛撞上他的额头,把自己撞了个眼冒金星。
慕容恪显然也被撞得不轻,慌忙捂额,坐回榻上:“你怎么了?一惊一乍的。做噩梦了是不是?”
说话间,还能听见他倒吸凉气的声音。
段朝暮说确实是噩梦,尤其是梦里其中一人简直与他如出一辙。一样的衣服,一样的表情,连眼神都分毫无差。
“还好……是个梦。”她失神嘟囔道。
“是的,梦醒了就好了。”他温柔依旧,“我要进宫了,你再睡一会,现在天还没亮呢。”
“……”昨晚入睡前,她有想好第二天早晨要趁他敏感,多逗逗他的。但帮索命鬼找了一晚上路后,段朝暮精疲力尽,只想躺回榻上,再补一觉。
缩回被子的瞬间,忽感手心一阵凉意,抽出被褥一看,发现自己竟然紧紧捏着那块所刻“燕大司马录尚事太原王恪”的羊脂玉玉佩。
她怎么可能把这种东西带到榻上入睡?何况,昨晚有王爷真人相伴,还需要哪门子玉佩?想起梦中索命鬼满不在乎的笑和他那两颗尖尖的虎牙,她浑身僵住,冷汗如瀑,脑中有了个极恐怖的想法:
莫非昨晚不是做梦,而是真的生死一线。现在索命鬼的其中一缕魂就在玉佩当中。
她自认不会有那么邪门。对慕容恪强颜欢笑一番,随后又盯着玉佩翻来覆去看了半晌,却没发觉有什么异常。
真的没有异常吗?那为何好端端的,这东西会出现在自己手心里?
她将玉佩凑近鼻尖,问了问,里面立马飘出催人失智的雪松香气。她一口气没顺上来,趴在榻边剧烈咳嗽起来。
慕容恪正准备推门离去,见状,急忙去外厅给她倒了杯热茶。段朝暮咳嗽不止,一口也喝不下,眼泪汪汪看向他:“王爷你……咳咳,抱抱我成不?”
她少有露出认真的神情。慕容恪转头看一眼天色,还是决定将她抱进怀中——大不了一会骑马赶进宫中。
今日的段狐狸极为脆弱。慕容恪想回来之后要好好安抚她。手轻轻抚上她薄如蝉翼的蝴蝶骨,一路向下,搂住腰身,馥郁的雪松香气渐渐侵蚀他的神志。外边传来一声惊雷,霎时间狂风暴雨如注,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他对房事向来自持清冷,更不爱主动。一会还要上朝,他忍了许久,还是没能忍住,低头去吻段朝暮鲜艳的红唇,品尝唇上带有战栗的甜美。这是他头一次主动吻一个人,因为不喜欢见她眼中恐惧的神色。
慕容恪紧张万分。自己对她做了那么出格的事,她应该会有反应的吧?他搂着她腰的手其实抖得很厉害,平时拉几石的弓都不会抖,却为她神魂颠倒。她一定会嘲笑自己胆小皮薄,反过来欺负自己。倘若被她勾起反应,再一路骑马入宫……不是酷刑是什么?罢了,只要让她心情好一些,他心甘情愿被欺负。谁叫他喜欢她。
可一吻过后,平日没个正型的段狐狸非但没有就驴下坡,反而眼中震颤,恐惧的意味越来越浓。
长年累月对危险的警惕,使他脑中某根弦一下崩断,几乎瞬间从无边情海中挣脱出来,偏头去看桌上的铜镜——
不出他所料,自己浅金色的眸中不知何时已被千凝雪黛紫色的毒素爬满。风雨如晦,金发紫眸,眼前之景确实有些吓人。
“王爷……不是,我……”段朝暮明显也发现了,捏着羊脂玉佩,哆哆嗦嗦往榻下去,胡乱拿起衣服披在身上,“我做了一晚上噩梦,现在还有点没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