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今日的风有些喧嚣,楚染没有听清,皱眉道:“啊?你说什么?”
唐游看了楚染一眼,又迅速的低下头,闭上眼睛,大声吼道:“本世子说,我特妈的对不起!”
楚染笑眯眯的歪了歪脑袋,然后用哄孩子般的语气道:“好好好,我知道了。”她显然对他的话不甚在意,她晃晃脑袋,慢悠悠的转个头,准备从梯子上爬下来。
唐游气恼的跺脚,一个飞身,跳到墙上一把抓住楚染的胳膊,强迫楚染看着自己说,“我跟你说对不起!”
楚染蹙眉,挣了挣胳膊。
唐游却再次握紧。楚染低头看着唐游握着自己的手腕的手,淡淡的说:“放开。”
唐游一介混世小魔王,当年要不是被自家老子五花大绑的送去辽城战役,京城现在怕还是流传着他的故事。所以唐游听到楚染的话的时候,不以为意,仍就紧紧的握住。
可惜混世小魔王大抵是没养过狗的,不然他一定知道会咬的狗不会叫,会叫的狗不会咬。
楚染作为不善言辞的人,向来以行动表达自己的愤怒。
于是她抬起头,缓缓松开扶着梯子的手,她笑了笑,反手握住唐游的胳膊。唐游只觉得心中一凛,隐约觉得不妙。
突然楚染的发丝飘荡开来,她像风吹散的蒲公英不带丝毫留恋的朝后倒去。
唐游吓得连忙松开楚染,想要一把捞住她。
却不料楚染死死拽住他的袖子,她嘴唇一咧,露出一口白牙。然后“噗通”一声,重物落地发出巨大的响声。
梯子砸在唐游身上,唐游砸在楚染身上,楚染后背直接砸在坑坑洼洼,布满砾石的土地上。
楚染不由得痛的龇牙咧嘴。
唐游连忙起来,扶起楚染,脸上不是是因羞恼还是愤怒带着薄红,语气不善的问道:“你干嘛不好好扶着梯子?”
“因为我想让世子爷也跌在地上。”
楚染一挥袖,避开唐游的手,一瘸一拐的自己爬了起来。她因为后背疼痛,脸上表情有些狰狞的说:“世子跟我说他妈的对不起,我的回答是他妈的不原谅。”
“以及……”楚染转过头目光冷冷的说:“我楚染,从不做强迫他人之事。”
说吧,楚染转身一瘸一拐的走回屋内。
其余小厮听到这偏院的响动,纷纷朝这里赶来。赶来的楚杨看到一瘸一拐的楚染不由得惊呼,“小染,你怎么在自己家弄受伤了?”
楚染侧了侧脸,道:“二哥不必担忧,我在偏院看着枇杷结了果,爬梯子时被不张扬的黄鼠狼弄倒了,从上面摔了下来。”
隐藏在黑暗中的唐游听到楚染的话,抬头看了看楚染,眼里带着不解与困惑。楚染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光晕让她的身影带着些不明的意味。
他,看不懂她。
平生第一遭,唐游有一种想握却握不住的感觉。镜中月,水中花,可望不可及。
楚染被华蓉儿扶到房内,躺在自己的床上。
华蓉儿掀开楚染的衣服,轻轻吸了口气,“小姐,你怎么能把自己弄成这番模样?”
楚染转头看了言华蓉儿,却说:“蓉儿,不必叫我小姐。你父亲的事跟你没有干系,我把你带回来只是瞧见你的手艺。”
身后华蓉儿愣在原地,她眼眶微微有些热。
她低下头,鼻子嗯了一声。她轻轻打开药膏,给楚染上药。
楚染转过头,絮絮叨叨的说着她与唐游的过节。
说到她从梯子上摔下来的时候,她不如之前在唐游面前表现的那般平静,而是冷冷“哼”了一声,慷慨激昂的道:“我当时就火了,他说对不起,我就要原谅?谁规定的?”
“我楚染能在自己能承担的范围内,绝不允许别人强迫我。”
“蓉儿,我对你也是,既然我带你回来,在我能够承担的范围内,也绝不允许被人强迫我身边的人。”
楚染正准备转头,华蓉儿却一把压住她转身的动势,道:“别动,药还没上好。”
楚染遂罢,有老老实实的躺平在床上。她感觉背后凉凉的,大概是膏药的作用,便也没有回头去看。倘若这时候楚染转头看,定然会发现华蓉儿的泪水。
华蓉儿她努力忍着眼中的泪,哪怕是楚染,她也不想让她发现自己脆弱的内心。
不过是旁人说的几句话,但是这句话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别人对她说了。她的父亲一代画师,被查出在五台山寺庙所画藏有不臣之心,还未判决却殒命于大理寺。
最后不了了之。
家仆遣散,母亲病死。三年前冬天,大雪冰封,她亲手操持着家中的积蓄将不成人形的父亲的尸首与母亲合葬。
她抱着自己年幼的胞弟,站在山上看着京城。只觉得胞弟是她在这世上最后的牵挂。
她愚笨,连最后一丝牵挂都没护住,胞弟得了热伤风。一个枯槁的道士说胞弟跟着他,才能活。她问什么时候会回来。道士牵着胞弟的手,指着京城的白塔说,等四角白塔点亮。
她在京城等了一年又一年。
楚染像一束光,打进她的世界说,“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