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客栈分外热闹,来人站在门口一打听,有的说是客栈被通缉犯抢占,有的说是张家小少爷宴请全城百姓,可又有人听说张家小少爷和他父亲张员外都在店里,因此后者瞧着较为可信。
其实这传闻只传了几个时辰之久,只因有大批人手散步于街市各处,才令其传遍了一城,直到陈杰与何必一人扯了一边,在客栈厅堂高处、二楼的栏杆外侧,绑上了大大的“听证会”三个字,这一出闹腾的群戏才终于落幕。
姜义在二楼房内坐着,将外头一切听得清楚,这会听得楼下叫嚷不断,痛骂的话语此起彼伏。
“你良心怕不是被狗吃了!”
“活该你穷得吃不上饭!你就该和张琮一样在火里被烧死!”
“断子绝孙都不为过!”
原是张员外助张琮倒卖药材一事败露,引起百姓怒火,然而,这事情不是哪个聪明人发现的,乃是张员外携了家眷,当众致歉。
姜义经过这一夜思索,认定太子意不在武力攻城,李有才带来的兵将不过百余人,且金银在逃亡途中顺口和人聊了几句,得知这百余人的月俸只有三两,而寻常的低级士兵每月至少五两,拿三两月俸的是散兵,有名头,但没编制。
这等兵力,别说攻城,连攻下客栈都难。当下乔牧也这个通缉犯的名头还没摘下,太子势必会借此大肆宣传,届时舆论的矛头指向他,莫要说扭转风向,就说百姓为自保,难保不会把他供出去。
一批军队好打,一城百姓可叫谁下得去手。
众人纷纷讨伐,说出的话愈发难听,张家小少爷显然难以忍受,站在新搭建的台子上,已是气愤得喘息不匀,肩膀一耸一耸的。
小少爷喝道:“在这里说话的,有一个算一个,不过是欺软怕硬的墙头草!张琮还活着的时候,没见你们中的谁敢当面去说他一句不好,为民解忧、惩恶扬善的是人家乔大侠!如今我家潦倒,乔大家困于险境,你们倒是说得起劲,有本事把这些话搬去对城门外的兵将说!”
众人道:“张琮是官,我们哪敢惹,也就你们这些倒卖药材的敢和他搭话了。”
“就是,什么大侠,就是个杀人放火的通缉犯而已,说得多好听似的。”
每有人说一句,便会迎来不少人附和应是,赞同不断,但也有些声音持了不同看法,混杂其间,偶尔听得一两句。
“会不会这事情另有蹊跷,张琮难道不是被江湖中人所杀?”
“你知晓内情,就别跟大家伙打哑谜了,赶紧说说啊!”
“对啊,快些说与我们听!张琮究竟是怎么死的?”
那声音一出现,随着潜伏人群中的自己人有意捧场,众人渐渐注意到了这名小青年,小青年发觉转头打量他的脑袋开始变多,登时吓得浑身僵硬,面颊不自觉地涌起热意,纵使尴尬,他仍坚守己见。
“敢问张员外,可是受张琮胁迫,才帮他干这么多缺德事?”
小少爷是个机灵的,他爹愧得抬不起头,他便站出来主持大局,闻言,立即应道:“公子是明眼人!我家中确实受张琮胁迫。”
屋内沉寂片刻,而后,爆发出山崩地裂般的笑声。
小少爷道:“张琮的父亲乃是当朝户部尚,是太子党羽,他们父子二人势力逐日壮大,太子忌惮此二人势力,于是起了杀心,设计安排乔大侠遭通缉一案,事成之后,却想将人灭口!”
众人道:“你张着个嘴,张琮又是死人一个,自然是随你编排。”
就在此时,陈杰往他手里塞进一卷纸张,小少爷捏着边缘一甩,唰地亮出海捕。
小少爷朗声道:“铁证在此!”
众人左瞧右瞧好半天,不满道:“你就直接说了吧!”
小少爷指着海捕,解释道:“这上面盖的章,并非寻常官印,而是天子玉玺!普天之下,除却摄政监国的太子,还有谁能拿到这印章!现在,你们信了吗?”
眼神跟着他的指尖在字迹章印间飘移,众人的防线逐渐溃散,这正是姜义所求的结果。
太子既然想要乔牧也声名俱败,倒不如她先出手。
“天高皇帝远”这说法,千百年来始终存在。虽说连州距都城快马不过一两日的路途,但皇帝是谁,当政的是哪位大才,于连州百姓而言不怎么重要,甚至于不愿理会,毕竟朝堂纷争一旦掀起,皇子夺位,战乱危及的必然是这等无辜百姓,多了解些时局政事又填不饱肚子,与其成天愁自己该效忠于什么人,还不如当个趣事听了就过。
不过,皇帝若是真不在乎他们死活,那就该另当别论了。
譬如此刻,街上四处有商贩叫唤,消息从每一家摊贩身边掠过,沿着城门口一路传进客栈,众人方才得知,太子增派了兵马,驻扎在城外,这一次,是动了真阵势。
众人惊呼:“这太子简直可恶,为了抢夺方寸土地,竟然弃我们性命于不顾!”
也有人忧愁道:“兵临城下,我们可怎么办啊!”
这时,有人站了出来,这人直奔台上,涕泣悲哀道:“若非太子谋划布局,就没有张琮这回事,我家婆娘也不至于遭人迫害,惨死在工地!诸位都是我的乡里邻居,我们应当携手共同御敌,否则让这等罔顾人命的东西当上了帝王,我们哪里还有活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