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十几分钟打过照面的人并不能算是朋友,甚至很难算得上认识。不过我常能遇见夏山溪,他不管深冬的逼近,还是那套打扮,还是像我朋友说的双手踹兜昂着头、三分讥笑三分薄凉四分漫不经心、他会在和我碰个正着的时候抬手打招呼,于是只要我见到他我也说嗨。
但今天不同,我见到他是在校外,我捧着热乎乎的关东煮,瞥见一条小巷里有人靠墙坐着,我看那人一眼,他站起来,扶着墙到我身边。
“每次这种时候都能被你撞见。”
夏山溪从阴影里走出来,他盯着我的眼睛。
夏山溪应该是换了件衬衫的,毕竟现在他甚至穿上了短袖,不过胳膊上缠了纱布,头发垂下耷拉在眼睛上,左眼也缠了纱布,他走得不稳,又是叼着烟,没有烟味,估计是个摆设。
我才想起来我有两天没见到他了。
我说,嗨。
就像往常一样。
但他提着木棍,上面深色的是血迹吗?但我又觉得他像往常一样,对别人冷脸却会给我留下个笑、对别人动手棍子却不会挥我身上。
他盯着我的眼睛,他想看出点什么。
“吃关东煮吗”我问。
夏山溪扯了扯嘴角,一下松懈下来,他扔了棍子,也不再盯着我。
“吃。”
不是,客套一下他还真吃,我们在两块砖上坐下,他吃得比我多,跟我家那只明明刚吃饱却像三天没有进食的狗一样狼吞虎咽,我还在认真把签子底部的牛肉丸用牙齿转移到顶部时,那个小纸筒已经快空了。
“你没吃晚饭?”我慷慨了一下,又转念一想,“我测。我也没吃,还在这破学校呆了一天吃了勾史午饭,够了,老子心疼我自己。”
“咳,谢谢”他把空纸筒还给我。
“还要我丢垃圾,谢谢你哦!”
“不客气。”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我怕他一头栽倒,但是他又好像很快稳住脚步,嬉笑地、从容地目送我提着垃圾离开。
“宋赢!”
“啊?”
“明天中午去学校西门。”
“啊?”
“晚安!”
那是我的又一次无动于衷。
当然,第二天,在我在食堂提着筷子戳饭时,脑子里忽然蹦出了这件事,我一边想着自己放鸽子不好,一边又怕夏山溪只是随口说的,在那种期待着并且“你小子要是敢骗我你就完了”的心情下冲到了西门。
我看见了他。现在完的是我。
“嗨,嗨,夏山溪,”
“你没忘干净啊”他终于穿外套了,看起来终于不那么单薄,他拄着拐,是那种看起来很老式的、木制腋下拐杖、毕竟现在在医院看到的都是金属腋下拐杖了。
他把一袋麦当劳从黑栅栏之间塞过来。
“谢谢你昨晚的关东煮。”
我直接大感动,“我超!你真的好好!谢谢你!”
“快回吧”少年对于我的回应有点局促,他换了个站姿。
“你这个没关系吧”我指指他的腿。
他显得更加局促,甚至还有点想后退的欲望,垂下眼说没事。
“好的。好好休息。再见,麦当劳侠。”
他再次抬头时,我早就走远了。
我挺用力地抓着那麦当劳纸袋,纸袋皱巴巴、哗啦哗啦作响,不应该是“没关系吧”这样的问候,他遭遇的冷眼、窃窃私语、还有身上消不掉的淤青。我并非看不出他的困难,但是我看到了深刻的、不愿寻求帮忙的神情。
我是个一向尊重他人命运的人。所以若非必要,我永远只是那个寡淡的说出“没关系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