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日低垂,地平线上静静地漂浮着几团镶嵌着光边的云,火红的云融化了沉沉暮色,可终究抵不过被深渊吞噬的结局。
一群乌鸦徘徊在低空久久不落。
突然,末尾的一只乌鸦直直向下飞去,爪子抓住干枯的树枝,抖了抖浮毛,合上翅膀,好奇地朝下探头。
底下人头攒动,人群围在一个高台附近,像是在举行什么祭祀活动。
高台上半坐着一个红裙少女,双手被锁链捆绑在柱子上。
她头低垂,丝绸般的黑发挡住了面庞,只露一截白藕般的手臂。
姜梨眼眸微颤,眼皮上方好似压着千斤重的铁石。
“阿梨!”一道焦急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很轻,却清晰得奇异,只是声音的主人嗓音发哑,听得人口干舌燥。
“阿梨!”
寒风蓦然变大,刮得发丝飞舞,吹得四面八方的议论声低切含糊。
奇怪的是,那道声音却愈加响亮,就如其主人在飞似地奔来,似一把劈破空气的利刃,直直地刺在姜梨心上。
团团白雪从高空飘落,落在衣襟上,而后被体温捂化,化为带丝丝凉意的冰水,冷得她抖了抖。
像是察觉到她的寒颤,姜梨脚下忽然涌起阵阵暖意,暖烘烘的热浪飞般地弥漫开来,很快,热得有些刺痛。
“阿梨......”声音的主人不依不挠地喊着。
被吵得恼火,她挣扎着睁眼,这次倒是顺利。
感知变得清晰起来,木柴噼里啪啦的烧声、一道道或漠视或恶意的视线以及裙摆焚烧的呛人焦味。
她微愣,朝前望去,对上了一双浸满泪水的眼眸。
这是一双极为好看的眼睛,只是眼眶通红,里面透露出的浓浓悲痛令她心紧。
他们静静地对视,中间隔着熊熊烈火,火舌如黑暗中星星点点的萤火虫肆意飞舞,半人高的烈焰扭曲了眼前的空气,宛如永无止境的海浪,前仆后继,只争片刻高下。
“作恶多端的妖物.......”
“该烧,烧得好!只是可怜那些无辜的人......”
“瞧她不知悔改的样子,我呸!”
怒斥、哭喊声不断涌入耳畔,姜梨恍若未闻,她死死地盯着那双眼眸。
细小的灰烬落入红隐隐的火里,那双眸子璀璨得惊人,眼底渐渐浮上一丝决绝,下一秒,一道身影直往火里扑。
不要。
不行。
不许。
姜梨眼瞳倏地瞪大,想大喊,但嗓子眼好似被掐住,一时失了声。
......
姜梨猛然醒来,面色惨白,大口吸气,似是条搁浅许久忽然回到水中的鱼。
一旁服侍的仙侍大气不敢出,低头轻唤:“公主。”
这几夜公主总会被梦惊醒,醒来时面色沉沉,气压极低,虽然从未因此责罚过他们,但这样的公主睥睨间自带上位者气势,令人噤如寒蝉。
“今日天后设宴,族长现于崖前等您。”
仙侍说完便恭敬地退下,走时不忘关了门。
姜梨赤足站在赭红色流苏地毯上,下一秒换上了一条朱红色收腰长裙,领缘袖口绣着象征着乌羽族的黑羽,裙摆极大,每走一步似重瓣花绽放。
她推开门,在外等候的仙侍们屈身行礼。
墟关崖是乌羽族的居所,于仙界的最东边,从墟关崖到天族所居住的天府,即使是速度最快的赤焰马也要一个时辰,此次是天后寿辰,宴请各方仙族同赴欢庆。
崖前已是一副热闹场景,数十匹赤焰马昂首站立,马尾时不时横扫地面,惊起阵阵尘土,仙侍们低头托着宝物如流水般来来往往,姜梨随意瞥了几眼,随后与族长点头示意,径直走向最前头的车厢。
“爹爹,她又坐首位!”万涟姝不满道。
她今日穿了一身白裙,发半盘着,眉心用金花点缀,一副精心打扮的样子。
“姝儿,不可如此无礼,”族长万柏皱眉,“那本就是公主的位置。”
“哪有族长位居次之的,”万涟姝不服气地嘟囔,“而且她算哪门子公主,说是我姑姑的女儿,也不知是哪个姑姑?我怎么从未见过?”
她冷笑道:“不会是爹爹你和外头哪个地位非凡女人的私生女吧。”
数百年前,万涟姝是乌羽族唯一的公主,她自幼受宠,在族内说一不二,自姜梨出现后,唯一的公主名号被夺走,即使她发脾气地砸碗摔筷,还是被仙侍们尊敬地叫“二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