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六,宜嫁娶。
秋晚兮到底还是嫁了,听说嫁的是一户行商的儿子,那父子两人上京城做生意,并不久留,故而问征纳彩一切从简,要快,要极快,婚礼不事声张,秋晚兮并非京城本地人,除了陆家人也没什么亲眷好友,行商那边来的人也不多,喜宴便显得很冷清。
她来看阿姐的时候,正好赶上秋晚兮开脸,她心里好奇也去内帏看了——当然,她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记着之前的账,也存了那么一点点看秋晚兮笑话的心思。
她来得晚了,开脸结束了,秋晚兮凤冠披霞,浓妆艳抹得几分好颜色,正要被送出去,她轻轻抬眼,看见是她,便笑了两声:“晚兮好福气,出嫁竟能请到叶三小姐来看。”
“你当然是好福气,能遇着我阿姐这么心软的,全须全尾的在这里。”她当即就反应回去,那秋晚兮却只是笑,待笑够了,就坐在铜镜前仔细端详自己,眉眼间带着淡淡的愁绪和落寞。
“那些谣言,不是表嫂做的罢?”
“……什么谣言?”
秋晚兮复又看了看她,“有时候,我真羡慕表嫂,羡慕你,我爹是个混不吝的,娘又是个福薄的,不像你们出生就被人护得周全,养在温室里。”
“本来不是行商的,姑母虽然利用我离间表哥表嫂,但到底还是疼我的,不想我远嫁。可是我的名声坏了,外头人都在传我是个举止轻浮,忘恩负义的下贱女子,意图勾引表哥,传的离谱的,说我已有了身孕,所以才这般放荡。”
“外头来的不知道,所以才择了行商。”
这也许就是白瑜不想让她知道的腌臜事吧。
祖母总说娘是个蠢的,在家里靠着厉害兄长,出嫁了靠着温柔夫君,府内上下又有她这个婆婆扶持一二,对上二婶言语总是败仗,掉坑里了都不知道,只有一点生性纯良,实属难得。
原来娘也会这些。
为了护住她的女儿,她也是可以去学的,也是能学会的。
她默了默,又冷笑道:“举止轻浮,忘恩负义……难道他们说错了吗?”
可是……为什么只说秋晚兮,而不说陆家呢?明明更加要紧的,是陆家的态度。
秋晚兮轻轻一笑:“是,倒也没错,表嫂不喜欢我,但从没刻薄过我,她枉担了厉害的名声,却是一点下作手段都没使。”
“我确实对不住她。”
“不过事到如今,我也没脸见她了,劳叶小姐帮我向嫂子道个歉。”
“只是。”秋晚兮抬起水光潋滟的眸子,一错不错地看向她:“叶小姐,即使没有了我,结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叶明珠惊疑不定,咬牙问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结局没有任何改变,结局是什么?”她几乎要怀疑秋晚兮也是重生而来。
新娘子摇了摇头,头上的珠钗步摇跟着摇晃,她只是含笑道:“叶小姐,时辰到了,婆子都候在外头,我该走了。”
她捏紧拳头不做声,给她让出门口。
她还是忍不住,抬起头来一脸倔强,冲着她恶狠狠道:“……才不是,没有了你助那老妖婆,阿姐的日子一定会过的和和美美的!”
丫鬟婆子涌上前来给秋晚兮做最后的的整理,将盖头盖上,她不觉摇摇头,极轻地道一句:“别这样,我又要羡慕嫂子了。”
她不仅有爱护她的母亲,还有一个对她关心备至的妹妹。
不像她,孑然一身,只有个姑母可怜她,又利用她。
“起轿——”
轿夫高唱着,小丫鬟洒下红色粉色的花瓣来,一路吹吹打打,出了陆府。
秋晚兮彻底离开了。
轿子离开的时候,叶明珠看见陆老夫人在府门前送别,她哭的倒是伤心,老泪纵横。
叶明珠又有些不明白起来,若是真的疼爱,怎么舍得让秋晚兮做妾呢?
她进了后院,叶明蔻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以为她是又没睡好,就安排人让她下去睡。她睡得不踏实,又梦到阿姐死去,吓醒了坐起来,晚霞已经满天跑了。
“阿姐。”
“怎么了?才叫人下去布饭,等会就有得吃了。”叶明蔻来看她,又吩咐下人们把地龙烧旺点。
她抓住叶明蔻的手,“阿姐……我梦到你死了。”
叶明蔻嗤笑一声:“幸好是跟我讲,娘最忌讳说死不死的,叫她听见的打你的嘴。”
“阿姐……能不能先别要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