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声轻巧的水滴声,在还未被人察觉前便消没无痕。杨可颂吸吸鼻子,深呼一口气,胡乱拿了几本塞进包。
心不在焉地骑着车,路人行色匆匆,谁都想赶在天黑之前到家。冬天的风刀子似的刮着脸,她紧了紧帽子,路面许多地方已结了冰,每个人都是小心叠着小心,杨可颂心生疲惫,索性下车走回家。
到家时天已经完全暗下来,华灯初上,万家灯火,杨可颂推着车,抬头望自家窗口,不出所料仍是黑洞洞一片。
忽然就委屈的不行,眼泪涌上眼眶,杨可颂拼了命地压住眼泪。伸手拿车锁,那锁头却偏和她做对,死死地卡在车轮里。
杨可颂咬紧了牙关,手上用力,眼泪却落了下来。
这一落,眼泪就再也压不住了,噼里啪啦往下掉,杨可颂压抑着哭声,蹲坐在地上。
委屈,恐惧,内疚,厌恶,愤怒……无数情感充斥在胸口,她抬头望天,却只看到一颗颗亮闪闪的圆斑。
强烈的窥视感让她心头一惊,猛得侧头,清晨那双墨色的眸子被放大,冷漠与疏离刻在里面,即是在暖黄路灯的晕染下,它也没有丝毫的温度。
杨可颂被那双眸子锁住,整个人几乎置于冰窖。
世界在一瞬间远去,杨可颂定了几秒,委屈却排山倒海般向她压来。再也压抑不住,她嚎啕大哭起来。
不再在意有谁会看到,她大声哭着,像是要把曾经压抑的哭喊都尽数发泄出来。
沈余惊讶地看着窗外哭嚎的女孩,有些手足无措。
他认识她——那个被父母娇宠着的小姑娘。他曾在这黑暗的平房中无数次看到她的父母清晨出门,载着一车菜回来,将买好的早餐送上楼后才踩着三轮车离开。晚上忙到再晚,他们也会赶回来陪她说说话。一个背包,这女孩不过背了一会,她父母便赶忙接过,像是生怕把这玻璃女孩压碎。
她明明拥有那么多爱,又做什么可怜巴巴地在这无声落泪?
矫情。
沈余闭上眼,不愿再看外面。
哭声渐渐止了,沈余窥向窗外,却只看到女孩洒脱的背影,那生机盎然的样子,仿佛刚才哭的是另一个人。
她像是一团火,让他无法忽视。令他羡慕,更令他嫉妒。不敢靠近,又不愿远离。
杨可颂洗了把脸,将哭肿了的眼泡按了按。现在看着有点明显,等父母回来应该看不出来她哭过。方才的豪情早消失的一干二净,她依然不愿意让父母为她操心——就像过去的十年一样。
从柜子里取出一个新本子,长叹一声,郑重写下“学习计划”四个大字。
困难再多,也总是要面对的。
现在是初三第一学期期中考后第二周,还有一个半学期就是中考,而她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哥哥所在的高中——省一中。
为实现这个目标,她的各科分数要达到90%才比较稳妥。不管英语和语能提多少分,都按90%计分,多了的都是意外之喜。剩下的各科,她需要明确学习方法,理必然是不一样的。
放学时她随手拿了历史和化学,现下便拿起来细细研究。
“看先看名,再看目录。”脑海中忽然冒出这个想法,手及其自然地翻到了历史的目录页,右手也顺势拿起了笔。
动作连贯自然,就像做过无数遍一样。
杨可颂顺着本能开始在目录页做标注,每个单元的主题,每篇课的重点,每个事件的几大要素——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经过,结果,目的,意义……
思路翻飞,笔下不停,不过半个小时,她已经把整本历史的脉络理清楚了,现在只需要把具体内容填充进去就可以了。
“这是……打通了任督二脉?”杨可颂懵了半晌,她翻出几张历史卷,看问题,找目录,几乎每个问题都能在这张脉络图上找到答案。
窃喜的小泡泡泛上来,咕咚咕咚,她不禁傻笑起来。
趁热打铁,立刻翻开化学,房外却传来说话声,是父母回来了。
“你找沈昌没?那孩子可受不了她这么虐待。”彦英边将占满了油烟味的衣服换下来,边问杨父,脸上是压不住的心疼。
杨光泉叹了一声,只说找了,沈昌忙着安抚妻子,他一个外人实在不好意思多管闲事。
“这怎么能叫多管闲事呢?他们搬来也有四五年了,我们可是看着那孩子长大的,你说你有见过那孩子出门吗?他们拿着哥嫂的钱,却让侄子连学都没得上,这说得过去吗?”
“你小声点,闺女在家呢。”杨光泉不想女儿见到这些阴暗的东西,彦英却觉得该让孩子长长心眼了,便没有停口,继续说道:“他们三天两头的半夜闹腾,闺女早就听到了。你去的时候见到那孩子没有?是不是又是一身伤?”
杨光泉不想多说,只沉默地点点头。
想到男孩那一身的伤痕,彦英也说不下去了,两人沉默地摆好饭,杨可颂也乖乖坐到了饭桌上。
“来,吃块肉,学习辛苦了。”杨光泉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杨可颂碗里,瞧着女儿吃光,心里说不出的熨帖。彦英也看笑了,笑着笑着又想到了楼下那男孩。
“要是咱们的可颂被那么打……”
光这么一想,两人的眼泪就差点掉下来了。再想到楼下那一串破事,两人都觉得心里堵了块土疙瘩,不上不下的难受。
杨可颂可还记着那双冷酷的眼睛,总觉得他和父母口中的可怜巴巴的小绵羊不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