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夜的休整,众人吃完早饭后便跟随商队赶路,许是真的是畏惧于北地小侯爷的威名,又或许是对于一个苟延残喘的家伙生了一丝怜悯,跟随商队连赶了四五天路,除了晚上休息基本一直在赶路,都没有遇上一波刺杀。
此时距离长安不过两三日的路程,前方马上就到了天下第一雄关的潼关,潼关号称又百二重关,意思就是说,有两个人守在潼关,便能抵挡百人的进攻,此番说话虽然有些夸张,但大体上也能让人理解潼关的险峻。
最为关键的地方是,只要进入潼关,便是名副其实的天子脚下,想来是无人敢再动手的,至少当今天圣人还是在意所谓骨肉名声的,当年北地王所谓的谋反,圣人也只是在其自缢后下了一道贬王爵为侯爵,并令其子继承爵位再统领十万北地军民。
这一番操作,饶是对于此案并不服的星云阁学子,也没有什么能够再争辩的,毕竟,人死了就是死了,为一个死去的人去争夺些什么名声,不值当。
若干年以后的上一定会对此评价道,北地王骄阳跋扈,谋反未遂畏惧天威自杀,圣人作为帝王大度又念及骨肉亲情,所有后人都会追捧他收复北地,休养生息强国富民的伟绩,而不会去为一个“谋反”的北地王,去争些什么不平。
当然,这些都是王佐和李长安二人私下里采购物资时同说的,李长安觉得分析得很有道理,似乎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但他就是觉得,这样并不对,不公平,为什么青史留名的是远在京都的隆庆皇帝,背负骂名的却是马革裹尸,出生入死的北地王呢?
李长安觉得,自己八成是想不明白的,这并不是他晓得的道理少,而是就算历代圣人探讨这个话题,恐怕也只能得出一个看着像道理的道理——天下大义。
“长安,还是你出的主意好,我们乔装成旅商,这一路上都没人来刺杀小侯爷。”
赵宣儿略带骄傲的语气说道,颇有一股邻家儿子初成长的意思。
对于赵宣儿的吹捧,如果是往日李长安一定会儿非常的开心,并且再自说上几句自己在话本上看到的语句,那些在旁人看来很尴尬中二,在他看来却如所谓圣贤中言一样的道理。
今日的他只是摇了摇头,随后苦笑道,“恐怕不会这么容易躲过去的。”
是的,此次要前往长安的少年们除了赵宣儿还是想的乐观一些,其余都在疑惑,按理说到了这里如果再不刺杀,那想必进了潼关后是没有机会了,难道真的对这所谓的北地余孽生了一丝怜悯吗?
就在众人的思绪都在盘算着各自想法的时候。
“诸位公子小姐,我们马上就到潼关了,大概再有三日的光景就能到达长安了。”
一道爽朗的声音打破了众人的思绪,众人回头一看,一个五大三粗,满脸胡茬的汉子,来人正是此番早在洛阳城就打点好的商队领队,范长生。
他的年龄据他自己所说,并没有比李长安他们大多少,但如果要问他具体大多少呢?他则是会装听不见地扯开话题,再进行下一个能让他主导着的话题,开始口嗨。
还是在某一次的闲谈之中,这并不是范长生自己说的,而是他手下人跟一众少年们讲的,他们这位领队虽然看起来不怎么靠谱,但其实非常的厉害。
自从李穆天带领十万军民收复北地,将柔兰国赶回草原牧马后,在大草原上很多东西都没有,柔兰国诸多部落只能效仿祖上,在与大萧的和谈中,第一条便是祈求中原可以允许互市,这样他们才能过得好一些。
而互市肯定是一举两得的,往近了说是眼前就能挣着不少银两进入关,以充实国,往远了说则是能让老百姓多一条出路则能少闹事,也能安抚柔兰国时刻准备的牧马中原的想法。
于是隆庆皇帝则派了隆庆元年的新科状元郎王傅景,时任太常寺少卿,任命他为北地总督,总理北地政务,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这只是圣人想要彻底消除李穆天十万北地军民的影响力,所以很多人都并不愿意碰这个烫手的山芋。
虽然他们很多人不会替一个死人争辩些什么,但是如果说一个为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人冤死后你再去踩他一脚,恐怕这些读圣贤上位的人还是不会去做的,而且就算去了,十万军民仍在,这支百战之士从进入北地那一刻,便从来都只听命于李穆天一脉。
而王傅景则是主动请缨站出来的,不然以他当时的官职虽然不低,但并不是圣人制衡北地十万军民的第一人选,但怎能,无人可选,便索性让他去了。
但让人不得不赞叹的是,这王傅景自到北地赴任以来,从来没有干过些什么打压异己的事情儿,从来都是专心处理政务,制定一些恢复发展的政策,有时候他甚至会亲临施工一线去帮忙。
既延续了李穆天时代的轻徭役,免赋税,又上奏朝廷拨款修建一系列利于民生的设施,最典型的就是在于让北方部落和朝廷都满意的那条官道。
这条古道几乎全是石砖路,道面十分平坦,似乎就是专门为商队修建的一样,俗话说,要先富先修道,道好走,自然人们也愿意去关外挣一分钱不是?谁又会和钱过不去呢。
而范长生,则是这些一众商队中的佼佼者,或者说是领头的那一批,所有的商队都从这条古道出发,先行幽云城,再出关经商。
而为什么说范长生是这里面的佼佼者呢,首先他多次组织商队出关自然不用多说,但他除了经商的时候顺便收些宝贝,别人如果捡到或者同当地牧民换到什么东西,都会先给范长生去看看,范长生从来是别人收的,他高价收入,别人不收的,他也原价收入,也只能说是他的家底殷实才能经得起他如此挥霍。
但当所有人都以为这范长生是个败家子时,他每一件不管高价还是原价收入的货,统统都能再卖出一个更高的价格,以至于让他原本富裕的家庭更加富裕。
这让其他商队的人都十分敬佩,士农工商,几乎都是吃的两个字——经验,经验之谈,全是学习与实践的积累,而这范长生便是练出来的眼力好,让其他商队羡慕嫉妒却又没有办法分到这一杯羹。
也不是没有人曾经去问过范长生是怎么做到的,是不是有什么秘诀之类的,诸如此类问题,范长生都是一句天机不可泄露,山人自有妙法的话语搪塞过去,众人见他不愿意传授,便也不自讨没趣,暗骂几声后无可奈何地看着他赚更多的财富。
“好的范大哥,这一路上辛苦你们了。”王佐向眼前大汉道。
范长生满脸憨笑,划了划后脑勺,“公子可真是折煞我了,这一路上我可什么忙都没帮什么过,诸位公子真没什么劳烦我的。”
李长安和李洛阳互相看了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如果一开始二人充当上述的只是商队里对于领队的吹捧,那后面在偶尔一次李长安把龙渊剑拿出来擦洗的时候,范长生正好路过,见到后先是一愣,眼神中写满震惊,又带点恐惧的意味,但随后却装作了没看到这宝剑一样同李长安聊闲话。
李长安在这几日到达了聚灵境初期的巅峰,马上就到了聚灵境中期,只差那临门一脚了,自然对于这在他看来已然停顿很久的神情能够捕捉到。
这让李长安十分的后怕,这范长生恐怕也不是普通人,他认识这把剑,而且恐惧它,但却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难道这把剑有什么大秘密吗?
他当即便叫李洛阳叫到一处同他说了这件事情儿,而李洛阳则是神情自若,随后李长安见小侯爷并不在意这件不在他们原计划范围内的事情,便又追问到这把剑到底藏着些什么?
李长安不是傻子,如果这把剑只是单纯的一把宝剑,李洛阳没有理由送给当时跟他一个无半点关系的陌生人,除非是说,这把剑只能是他李长安才能去使用,又或者说只能让他去使用才能完成一些他们的计划。
这在李长安看来,确实是和画本子里的那些初出茅庐的大侠一样,同样的涉世未深,遭人暗算,最后凭着更强大的力量推翻算计,仿佛这已经是所有大侠的标配模板一样。
虽然李长安常常自诩自己是这一类的侠客,但是说实话,他也并不想被人当成一枚棋子儿,这在他看来是极其片面的,虽然他可以先韬光养晦,再如中侠客一样在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后再去抗争。
但他还是开口同模样俊秀到有些男身女态的李洛阳问道了这个不该在此时询问的问题,李洛阳对此只是摇了摇头,说了一句你现在还不能知道,等到了长安,自然会知道一切他想知道的事情。
末了留下了一句如果实在不想要,扔了就好便潇洒离去。
只留下在原地有些许尴尬的李长安抱着龙渊剑有些犹豫,不扔也不是,扔也不是,不扔的话自己恐怕难逃这所谓的算计,扔的话,实在又舍不得。
于是,李大少侠最终还是不争气地把龙渊剑背了起来,向着前方明显在等着自己的李洛阳走去,而在背对着少年的李洛阳,在他看不见的情况下,露出了他那如小女生般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