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五点,唐玥从浅眠中惊醒,漆黑的卧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安静得连落根针都能听见。
睡意顷刻间散去,她干脆翻身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放空。等到水喝完的时候,天空也泛起了一抹鱼肚白,她终于动了动,从衣柜里找出了一件黑色的连衣裙。
是时候出门了。
……
殡仪馆坐落在市郊,唐玥叫了辆出租车载她过去。听到目的地,司机从后视镜瞄了她好几眼,欲言又止,但万幸没有拒载她。
到达那里时,向谨的父亲也在。灵柩已经停放好,黑色的棺材上放着哀悼的白玫瑰。
唐玥和向父只见过一面,当时她像一个货物一样被对方打量,心里不太舒服,她也隐隐猜到自己其实不受向父喜欢。
她有问过向谨这个问题,但向谨只是揉了揉她的头,让她不要在意,因为他和他父亲关系并不好,所以未来大家不太会再见面。
但是世事无常,谁也没想到再见面会是在灵堂。这么郑重的场合,生前的嫌隙也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向叔叔。”迟疑过后,她还是走上前去主动打了声招呼。她原本想要多问候一句,但想了想还是算了,现在这种情况谁都好不到哪儿去。
中年男人无动于衷地看着前方,好像并没有听见她的声音,唐玥只好又喊了一声:“向叔叔。”
这一次他终于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唐玥,语气平板:“是你啊。”
那种被人审视的、不自在的感觉又回来了,唐玥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举动,进退两难,也不知道该如何把话接下去。
这时,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拿着笔和纸走了过来,语气公事公办,毫无情绪波动:“死者家属需要在这里签一下字。”
唐玥朝向父看了一眼,后者冷静地签好了字。工作人员将纸收回去,提醒道:“现在可以举行仪式了吗?今天馆里有点忙,不早点弄的话焚化炉没位置了。”
“可以。”向父点点头,在经过唐玥身边的时候,拉长了语调,声音意味不明:“出事之前,向谨正准备去见你对吧?”
“我查了他手机的通话记录,最后一个电话是你打给他的,而且听说那天你在咖啡馆等人等了很久。”
他自顾自地说完离开,全然不管唐玥的反应如何。
唐玥觉得脑袋咚地一声被狠狠砸了一下。向父刚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想说向谨是因为她才死的吗?
埋藏在内心深处的种子被突然挖了出来,唐玥……其实真的这么想过,如果那天她没有约向谨来咖啡馆见面,是不是他就不会死。难道真的应该怪她吗?
“唐玥。”
就在她快要陷入恍惚的时候,有男人唤了她的名字。她看过去,原来是向谨的好友李子昂。
“不要把那个男人的话放在心上。”他正色道:“肇事司机重伤去世了,他没有了发泄对象,所以想找你的麻烦。他可不是什么好人,要是向谨还在……”
话一顿,他自觉失言,跟着苦笑了一下:“说这些也没用了。”
不管他们再怎么讨厌那个人,他依旧是向谨的父亲,能在向谨去世后代为处理他的一切事务,这是受到法律保护的关系。
……
黑色的帷幔和白色的玫瑰点缀着灵堂,灵柩停在正中间。葬礼上来了很多人,其中有向谨的同学朋友,也有一些陌生的面孔,听说那些人是向父生意上的伙伴。
乌压压的一群人站在那里,气氛压抑,或许向谨并不喜欢这样同大家告别。
仪式结束后,向谨的遗体就要被送进火化间了。
“确定要等一下再火化吗?这样的话就得重新排队了。”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说道。
就在一分钟前,向父突然叫停,希望将火化的时间再推迟一会儿。那个面色冷淡的中年男人似乎在这一刻才意识到一件事——躯体化为灰烬,意味着生与死的界限再难跨越。
唐玥看见他的脸短暂地抽搐了一下,她惊觉自己发现了一个秘密。向父或许不是一个好父亲,但他对自己的儿子也并不是全无感情。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就在工作人员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向父突然冷不丁问道:“从向谨去世到现在,过了多长时间?”
不知道他是在问谁,唐玥抿了抿唇,还是回道:“七十二个小时。”
已经七十二个小时了,再怎么推迟也还是要火化的,尸体没有时间可以无限等下去。
终于向父垂下头,声音衰老了一个度:“还是现在火化吧。”
起码要从容体面地送走他。
工作人员在得到许可后,开始进行一系列的准备工作。唐玥不愿去看向谨是如何被火化的,逃避似地来到了走廊。
明媚的阳光照进走廊,本该被烘得暖暖的身子此刻却僵直而冰冷。即便她不去看,也依旧清楚地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