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盛元帝在宫中宴请武百官。
陆望自踏进宫门开始,就不断有人前来打招呼,有嘘寒问暖的,有祝贺升迁的,有纯属闲聊的,陆望疲于应付,脸色越来越难看。直到宫宴开始,他才稍微喘过一口气。越过人群与苏鹤遥遥对视了一眼,他才舒心了些。
宫宴进行到一半时,陆望觉得无聊,想给苏鹤递个眼神,示意他出去,找个没人的角落幽个会。奈何苏鹤一直被左右的人缠住,一个眼神都不给他。他只好独自一人离了席。
一个人晃晃悠悠地走着,走到御园时,他看到湖中央立了三只熟悉的大白鸟。他顿时一个激灵,快步走到水边亭子上,他看了一眼亭上的三个大字,又仔细看了看水中的三只鸟——三只白鹤。他这才忆起苏穹说过,皇上养了三只白鹤,只是当时他猝不及防地被“白鹭”两个字打晕了,忽视了苏穹的话。
陆望双手撑在栏杆上看着三只白鹤闲庭信步般走来走去,看了良久,终于看出与白鹭的不同。
确实有很大的不同。
自古以来,喜欢养鹤的人雅士数不胜数,陆望没想到昏聩懦弱的盛元帝也喜欢。他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又忽觉哪里不对。
记忆深处蹦出来一句话:苏鹤一句话,顶旁人三句!?
陆望微有醉意,他甩了甩头,谁说的?说的谁?
难不成……
他没有心情再欣赏这三只大白鸟,大步流星往回走。
宴席已接近尾声,陆望回到座位,看到苏鹤寻觅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刚才悬着的心又落了下去。两人对视片刻,直到苏鹤先收回目光,他才将注意力转移到盛元帝身上。
盛元帝与身侧的妃嫔说着话,时不时逗一逗太后怀中的小皇子。
陆望端起酒杯浅饮了一口,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难道想多了?
盛元帝的左侧坐的是太后,太后旁边是顾荨织…顺着一直往下便是苏鹤。盛元帝此时的眼神分明是在看苏鹤!越过了太后和刚被废的皇后!
陆望在心里数着数,数到有些不耐烦了,盛元帝才将眼神移开。
果然如此!
陆望用力捏着手中酒杯,怒气渐渐盈满胸口。
苏穹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看着陆望阴沉的脸和颤抖的手,不解道:“归程,你怎么了?谁又惹你生气了?”
陆望咬牙道:“有人要抢我的媳……东西!”
“啊?”苏穹与他紧握在手中的杯子碰了碰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继续问,“谁要抢你的什么东西?”
又看过去了!!
陆望一口闷了酒,将酒杯猛地砸向几案。没有响声,陆望诧异一看,只见苏穹半个身子伏在几案上,长臂前伸,手心稳稳接住酒杯。
“三哥……你……”陆望消了火,头也清醒了些。
只听苏穹极尽忍耐地闷哼一声,巨痛让他俯身缓了良久后才咬牙道:“陆归程!你发什么疯?这是什么场合?怎容得你如此任性妄为?”
陆望急忙查看苏鹤的手,掌心已是一片红肿,陆望一脸歉疚:“三哥……我……对不住啊。”
苏穹收回手,没好气地看着他:“你平日里就是放肆惯了,今后你接管羽林骑,万不能由着自己性子胡来,听见没有!”
陆望烦躁地看了盛元帝一眼,又见苏鹤还在云淡风轻地与旁人交谈甚欢,心里梗着一口气,呼吸都不顺畅了。他冷着脸道:“我自有分寸。”
说罢,又嘀咕了一句:“我的东西,绝不允许任何人染指。天王老子也不行!”
苏穹酒量好,喝了不少酒此时还耳聪目明,将陆望的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他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嗤笑道:“归程啊,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属于一个人的。”
说罢,他也看了苏鹤一眼,回了自己的座位。
宴席散了后,陆望就与旁人说了两句话,回头一看,苏鹤就不见人了。他憋了一肚子气,靠在在宫门口的柱子上候着苏鹤,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影。漆黑的宫墙寒冷的风,陆望一肚子的气蔓延至四肢百骸,气得眼歪嘴斜,嘴角直颤。偏偏还有人跟他寒暄:“陆将军,还不回啊?”
陆望僵着脸,生硬道:“这就回。”
那人被陆望的眼神吓得浑身一激灵,与同伴咬耳朵:“这位陆将军怎笑得那么瘆人。”
同伴压低声音道:“那脸一抽一抽的,莫不是得了什么怪病?”
陆望不知自己耳力何时变得如此灵敏,那么小的声音,一字不漏地飘进他耳朵。他扯了扯嘴角,准备回小院儿守株待兔。
陆望不胜酒力,头晕目乏,躺在榻上与眼皮作斗争。斗争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听到了脚步声。
他翻身而起,看着归人,梗着脖子语气凉凉:“兔子回来了?”
苏鹤见他在,没有多惊讶,一边解着氅衣一边说:“什么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