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知不知道,老董家那个大学生回来了。”
“回来了?真的假的?”
“我亲眼看见了,还能有假,老董头还跟他吵架哩。”
“吵架?不是在上沪上学呢嘛,要在上沪工作来着。”
“八成是不好好上学,让劝退回来了。”
“就是,我听说大学生还有被开除的呢!”
“……”
老董头一家所在的四十五团不算大,居住的连队更是小到只有二十来户人家,但是村口“情报小分队”却是极为了得,谁家婚丧嫁娶消息一应俱全,甚至诸如:婆婆媳妇不和,街坊邻里不睦,张家的鹅撵了李家的狗,陈家的娃娃偷掰了刘家的苞谷……等等一系列有的没的,添油加醋的,通通都是他们的“重要情报”。
虽然说背后议论人不是一件好事,但是大家聚在一起议论,则是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成了劳作一天最后的休闲活动。
福生这个大学生回家的消息很快传开,跟老董头吵架的消息,更是在口耳相传中,变成了动手打了一架。
“呦呵,儿子还能动手打老子呢?反了他了。”
“兴许了上了大学,觉得自己翅膀硬了,老董头摊上这么一个儿子,啧啧啧。”
“当年还给他借钱上学呢,你看看这…哎!”
“咦那你快去要钱吧,到时候还不上,赖你账咋办。”
由于福生回来的突然,往年放假回来,老董头都神气的不得了,到处吹嘘儿子如何如何,这次据说吵了起来,大家都一致认为,福生是犯了错误被学校开除才回来的。
老董头还在家里生闷气,殊不知背后脊梁骨都快被人戳弯了,也怪他本人平日里神气惯了,突然蔫了吧唧没了往日咋咋呼呼的动静,的确让人怀疑。
福生吃过晌午饭,就在家里休息,舟车劳顿也便没有出门。
老董头蹲在门口抽莫合烟,见人也不打招呼了,臭着一张脸,尤其是刚刚从门口出来的时候磕了一下,额头有个大包,更加坐实了大家口中的谣言。
郁闷的神情,窝在家里没见到影儿的福生,这下大家都默认了这件事,也没人敢去撩拨老董头的神经,以至于直到第二天都没人去问一嘴事情的真假,于是事情传得更开了。
原本之前嚷嚷着要给福生说媒的李家二婆,都绝口不提再介绍对象的事情了。
大家看见老董头都绕着走,也有好事者,故意问一嘴:“老董头,你的头怎么起了大包啊。”
后者则是冷哼一声:“哼,撞的!”
可这说出去,谁信啊,大家纷纷都觉得儿子打老子的事情都出来了,有的人为老董头惋惜,有的人为福生的行为不解。
等着老董头走远旁人又说起来:“这儿子打老爹,老天爷可是要喊雷公抓头的!”
“可不是嘛,哎!可怜老董头了。”
——
福生的发小陈大雷路过时,听见了众人的议论,皱了皱眉。虽说陈大雷自己没上完初中就不读了,但是和福生的关系一直很铁,他知道自家兄弟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情来。
不一会儿,陈大雷就来到了老董头家门口“董叔好,我听说福生回来了,我来看看他。”
“嗯。”老董头淡淡地扫了一眼,鼻子里挤出一个嗯字,就自顾自地继续抽烟了。
这让陈大雷更加疑惑了,进屋瞅见正在看的福生便说道:“福生,你回来了,咋不给兄弟伙打个招呼,请你在招待所吃个饭。”
福生放下手里的,看到是自己发小,展颜一笑:“大雷,我昨天刚到,咱们啥关系,在家随便吃点就行,不用那么麻烦。”
“怎么突然回来了?是学校待得不顺心吗?”陈大雷旁敲侧击的问道,他也怕真被开除了,直接问出来伤了福生的心。
福生微微一皱眉:“没啊,快毕业了,学校组织三下乡,要求学生下基层到农村去,我就正好回家了。”
陈大雷一把搂过福生肩膀:“我就知道!你小子学习打小就好,脑子也转的快,怎么可能干坏事被开除。”
福生不明所以:“开除?什么开除?”
“哎呀没事,都是小事,既然兄弟你回来了,咱哥几个必须聚聚,走走走走。”陈大雷拉着福生,又叫上了好友一起去了招待所。
连队门口大爷大妈们晒太阳,谝闲传的情报小队,看见了与陈大雷勾肩搭背的福生,顿时不说话了,好似叽叽喳喳的麻雀看见天敌都闭了嘴。
等到福生二人走远后,则又是一阵激烈的讨论,不过这回谈论的对象多了个陈大雷。
老董头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其母亲看到也出来劝慰道:“儿子也长大了,回来就回来吧,在咱们身边,也放心,后面找个媒人说个媳妇,也是一辈子不是。团里工作也不错,公家饭一吃,不也还是铁饭碗嘛。”
“我也不是跟他置气,咱这条件艰苦,我们吃了一辈子苦了,他还要回来吃苦,哎……”老董头把旱烟头子狠狠地按在地上擦灭,嘴里只觉得苦涩无比,但也只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了。
——
招待所酒桌上杯盘狼藉,大家推杯换盏之间已然喝多了,最小的刘家想看着福生嘴里含糊的说道:“福生哥,我嘛学习不好,没上大学,可我也行去外面看看啊,我们老爹苦了一辈子,我不想也跟着苦一辈子。”
“是啊,我们都想着往外跑,你却想着往里进,待在上沪不好嘛?”另一个同桌的是初中同学张富清。
福生望着眼前昔日的同学们,陈大雷接过了老爹的班子开上了拖拉机,而张富清今年就要结婚了,家里早早介绍了对象,就连最小的刘家想都承包了四十亩地种起了棉花。
“发展肯定是外面好发展,但是家乡建设好了,咱们也跟着沾光。”
“我之所以回来,一个是因为学校的三下乡活动,另一个就是想改变咱们落后的环境,让父母们不再吃苦。”福生坚定地说道。
陈大雷往嘴里丢了一粒儿花生米,看着眼前的好兄弟,其实心里也着实有些费解:“外面难道发展不是更好吗?为啥不在外面飞黄腾达了再回来呢?”
“外面发展始终是别人的家乡,我想回来,是因为这里是我们生长的地方,有我们的亲人和朋友,我想改变的不是一个家庭…”福生看着眼前已经长大的小伙伴们,心中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