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律司本就掌管昭狱,搜集天下情报,更何况两人见过。
季檀对耶律尧身份一清二楚,自认对方同样,绝不该看他犹如陌生人。
这不对劲。
于是,季檀抢先别过话头,道:“郡主!听说您有信想要抄送于臣,要派人送回望都,此番遇见,不就省了来回波折么——您要吩咐何事,直接知会便是。”
这么一提,宣榕立刻想起安定送来的密信,点了点头:“你随我来一趟。”然后才转过头,向耶律尧温声解释道:“季檀季大人,掌管大齐监律司。你以前也见过的。”
耶律尧勾起一个凉薄的笑:“那怪不得眼熟得紧。”
郡主要与臣属商讨密事,随侍便先行收拾内务。
众人挑选房舍、牵马入厩、对接行程,不出片刻,便自觉散去。
抄手走廊上藤蔓垂落,遮住炎炎烈日。
而耶律尧并未离开。见状,季檀警惕看了他一眼,但见宣榕也没有发话,决定先不管他,只引路道:“郡主,这边请。”
宣榕应了一声,跟上他指引。
不出片刻,就到了会客厢房,季檀率先推门,侧身让开,见某道身影还是阴魂不散,在宣榕跨门入内时,忍无可忍请示道:“您找臣谈话,这位可要一道?若是一同,臣命人再添一把椅子。”
家国机密,确有不便。
宣榕回头:“耶律,你要不先去歇息……”
若是以前,耶律尧早就体贴地借口有事,随着侍从散去。
但这次,他像是听不懂画外音,道:“我在外面等你。你们慢慢聊,不着急。”
说着,他屈着长腿,坐在长廊横椅。抬眸仰视望她。
斑驳的光透过树叶缝隙,浮光碎金,落在他眉眼。艳丽危险,勾魂摄魄,神色却又乖训无辜——
“……”极端的反差,让宣榕脚步一滞,她回过神来,无奈道:“不嫌热呐?”
耶律尧道:“尚可。”
宣榕失笑,只能随他。
等过了落地罩,坐于厅堂里,她同季檀寒暄几句,问了问他这次公差所为何事、收获如何,才陆陆续续把安定那边传来的情报交代清楚。
季檀颔首应是:“臣明白,等归京之后就着手查办,若是暂时并无实证,那先行扣押数月,宽厚相待,绝不会让他们受委屈的。”
季檀做事认真仔细,既有人的细致,又有刑官的果断。
宣榕放心地把差事给他,刚要起身离开,就听见季檀审慎地开口:“方才人多眼杂,臣不便问……但臣心有数点疑虑,还是得请您解惑。”
宣榕又坐了下来:“你说。”
季檀道:“北疆已经乱成一锅粥,他们的君王既然还活着,为何不主持局面,反而在这里?这是其一。他消失三年,不认识微臣,性情也似有变,发生了何事?这是其二。多国纷争,三国都是可以互相掰手腕较劲的存在,您把他拘在身边,是有什么考虑衡量吗?这是其三。”
本就有刑审的家族渊源,再加上监律司任职数年,季檀说话条分缕析,且咄咄逼人,哪怕是面对宣榕,也直戳问题关键。
他也意识到语气太过生硬,顿了顿道:“您若觉得不便透露,就当臣没有问过,可是此举确实危险,还请您三思。”
宣榕道:“他失忆了,等他恢复再说吧。这么把人送回北疆,后果能难以预料。”
季檀用的是“拘”字,宣榕透出的却是“护”意。
这下,他也不由得微微一惊,竭力陈述可能的后果:“但耶律尧的行事作风,也难以预料啊郡主!万一他暴起伤您,或是窃取机密,再恶劣一点,直接把您掳走当人质,我齐都会相当被动。退一万步讲,他小心克谨,并无威胁,但到底也不过是个外来客。郡主您该知亲疏有度,否则,他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在您身边?这易损您名节威望。”
容松出身公主府,不敢对宣榕行事加以置喙。
但季檀不同。他并非内侍,而是外臣,本着侍奉君主之心,该直言不讳,就会上谏劝勉,防止主君声誉利益受到损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