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榕诞辰是五月廿二,对临近的时日较为敏感。
因此,她拂去碑上细尘,刻意多看了几眼,喃喃道:“从新旧来看,确有三年。可是既无鲜花旧痕,也无焚纸祭奠,谁立了这么一座坟茔……”
正在疑惑不解之时,阿望按耐不住了。
它本就好动,猛然一蹬,越碑踏坟,然后亮出爪牙——开始刨土。
把容松他们挖坟掘尸之姿态,学了个惟妙惟肖。
但这处坟墓不需做法迁徙啊……
宣榕见状,陡然一惊,喝止道:“阿望!不可无礼!”
可还是晚了一步。
雪狼身躯高大,四肢用力,轻而易举地刨开林间松软泥土。紧接着,一道尖锐摩擦声打破寂静。
似是爪尖划过漆盒。
宣榕迟疑起身,向里望去。
只见这座小巧坟茔里,没有骸骨棺椁,唯有一方匣盒静静陈列,躺在蓬松土壤之间。
包裹了绸布,经历岁月,微腐陈朽,露出盒上精致的云纹彩绘。
而阿望不知为何,愈发兴奋,咬住布料一角,用蛮劲把盒子一拽而出——砰地一声锁扣碎响,里面物什天女散花一般滚落。
“阿望你啊……”宣榕轻叹了口气,没舍得责备这位丝毫不觉做错了事的罪魁祸首,无奈摇头,蹲下来捡拾东西,叮嘱道,“离远一点,别踩着人家遗物了。”
说着,她不顾泥渍,将滚落脚边的两枚印章拾掇起来。
那是一圆一方两枚印章,和田玉雕刻,玉质温润。
从她细长的手指滚到掌心。
宣榕看清了其上字。
一汉,一北疆,但都是同一字。
“尧”。
极为眼熟。
宣榕怔愣当场,顿了顿,不可思议地对着阿望道:“这是……你主人立的衣冠冢吗?”
阿望欢快地“嗷呜”了一嗓子。
宣榕沉默良久,一时情绪翻江倒海,缓了缓才半蹲下来。
她抱起匣盒,飞快地装捡其余旧物。
东西不多,但都保存完好。
一卷细绳捆妥的边塞诗。
一道字迹磨损的金箔护身符。
一尊简陋粗糙的泥塑观音像。
一本礼极殿习读的策论,随手一翻,某页夹的签飘落,宣榕眼疾手快抓住,端详片刻,才发现是一朵干燥的玉兰花。
一柄外鞘璀璨华丽的弯刀,虽是仿制,但同样沉重。曾在她腰间挂过四年。
一片琉璃莲花盏,制式精美,在佛教盛行的大齐随处可见。
一个小巧玲珑的瓷瓶,凑到鼻尖,隐约能嗅到药味。
幽深静谧里,宣榕捧着整整十四年的光阴岁月,久久出神。阳光从树林缝隙挤入,她犹如一尊冰雕玉砌的观音像,维持跪坐姿势,像是不堪承受一般,垂首敛眸,乌发如瀑,眉目悲悯,甚至带了一丝苦痛。
这本该是遗物。
带着眷恋入土,伴随虔诚刻骨。
一朝重见天日,震得人心恍惚。
许是她神色有异,阿望不安地用鼻尖蹭了蹭她。